我从小长在北方大院,冬天于我,始于一个个晨光熹微的早上。
“收头发,收辫子,收头发辫子”,这是每天最早的吆喝。骑三轮的大爷用喇叭录了音,在大院里来来回回走两遭,然后一把油门,驶到大街上。
“豆腐儿哎,豆腐皮儿”,卖豆腐大妈的声音接着就上来了。每天早上大妈推着个自行车,车座上带着一筐豆腐。她吆喝得很慢,车走得也像她的声音一样,慢悠悠的。通常,在大院里走一回,豆腐也卖的差不离了。
然后呢,“杂面,杂面,卖杂面了哎”,中年男子底气十足,从来不屑于用什么喇叭,直接上嗓子喊。
一般这个时候,阳光透过结满冰花的窗子,照到我的床沿上。我妈闯进来 提溜着耳朵让我起床,我爸呼着白气回家,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杂面。
杂面,加了大量豆面做的粗面。糙,糙得剌喉咙。可是它又吸味儿,又能挂汁。端上来一大碗,汤底那么浓,拌上酱,来勺白菜浇头,也不是不好吃的。
白菜么,北方的冬天就是吃大白菜的。
白菜切好了,在案板上堆成小山一般。猪肉半肥半瘦,下锅炒熟,煸出油来,然后炒白菜,加水,下豆腐粉条。锅子咕嘟嘟地开着,豆腐一块块微微颤着,我常常喜欢提前夹出几块来和着汤吃,豆腐炖出蜂窝来,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唇舌之间都是满足。
当年的白菜是真好吃啊,自带清甜,只要下一点盐巴,这一大锅猪肉白菜豆腐粉条就足以飨人胃口了。
不想吃面的时候,我家就煮一锅白粥稀饭,配着酱菜。一碗热粥捧在手里,热气氤氲,糊得我眼镜上一片朦胧,真是暖和啊。
咸菜是自家做的。大颗的水磨腌菜疙瘩,切得细如发丝。热油干辣椒,炒到咸辣可口,泛着油光,储存好了,能吃一冬。偶尔,也会去买些什么糖蒜、酱姜、酸黄瓜、酱辣青豆、酸辣萝卜之类的小菜,但是,真的很“偶尔”。
读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看他童年时,家里就能渍品种繁多的酱菜,心里不是不羡慕的。
高汤,火锅,烧排骨,炖鸭子,这些都只是颇有闲时,才会拾掇烹调,慰藉肚肠的食物。
而杂面白菜,稀饭酱菜,才是我扎扎实实的冬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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