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点自诩的绘画天赋和写作能力,悉数承自她的才情,然只是零星小雨,本比不过她的山河日月,而我在浮夸中生长,她在岁月下沉静,到最后,似乎唯有我懂得她显露不出的才气。时而,我悄悄为她惋惜。
时光浅浅深深她画的一手极佳素描,浅浅深深的笔墨下,人类肌肤的纹理纤毫毕现。我不大懂绘画艺术,只觉栩栩如生,和素日于画刊上见的大家作品未有分别。问起来,她却道从未学过丝毫,这几页作品也不过是少女时闲来无事,自己拿了铅笔胡乱涂鸦的。我惊异,叹道:“如果你学过画画一定非常厉害,或许还能成为大师。”有些回忆,有些遗憾,有些我当时看不明朗的情结,她说:“原本是要学的。”很轻的语气,仿若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一句话。而年久月深,我方明白,那句“原本”藏了一个少女枯萎埋葬的梦。
她自小喜爱画画,看到报纸画册上的插图,她顺着线条一眼望过去,觉得“不过是几笔的功夫”,描摹下来轻而易举。约罢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她成功进入了一所美术学校,兴冲冲地备好笔墨纸研,背好包袱,带了些远走他乡的悲壮与苍凉。可生活他太过调皮,向来欢喜堵住我们原本踏上的路途,在旁侧的灌木丛中辟出条小道来。时年动荡,她只记得她的母亲拉过她的手来,有些命令又有些哀求地说:“你别去了,别去了……”因了一些人事纠葛,她将包袱放下,这一放,便放了三十年。画布上那道墨痕仍未褪色,倔强地杵着,摸上去,却已然泛了干冷,带着岁月的质感。
时光浅浅深深能写出文章的人,无论悲喜,皆是可以自细微处有所感悟。加之艺术的相融相通,真正会画画的人,文章必不会太差。反之亦然。她在文字上的功底,十之七八归于天赋异禀。知识的渊博可以从博览群书中采撷,而对万物的感知与触动很难借助后天培养。我并不全然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只知自己时而望着一片天空,或云淡风轻,或霞阳满天,痴着痴着,渐而品出无所由来的悲喜交加。倘若遇上夕阳时候,那种万物倶寂的境地与糜烂至极的美丽,我会像个傻子一般湿了眼眶,想放声哭一场,为了这种生命都比不过的美丽。她与我,应相差无几。
很多次,我对她说:“你文笔那么好,应该写点东西,发表出去。”她只摇头,笑道:“不可能了。”当时我不明白,怎么就不可能了,再如何,逼迫自己写也能出来东西的。颇有些愤懑,我说:“你就是懒得写。”她不答,将刚洗完的衣服拿到阳台上,一件件晒下。
后来,我在人人事事中颠簸了几十年,方觉出,原来这世间有种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人的梦想与才气,其曰“柴米油盐,岁月沧桑”。
时光浅浅深深年少时,我不懂一个人竟可以轻易放下诗与远方。一路走来,我发现,自身都难保,何顾春花秋月、琴瑟琵琶?问到她后悔与否,她说:“肯定有后悔,”顿了一顿,她接着道,“可倘若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样选择。”
“为什么?”我不解。
她遥遥望向远方,又偏过头来,盯着我笑道:“为了生你、养你、护你、爱你。”
几只百灵落到院外的桃树枝上,颤下些花瓣,轻轻唱了几句又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天际处隐隐泛白,微雨已停,又是一个艳阳天。
时光浅浅深深ps: 原本想记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不料越写越偏,关系方面的东西反而淡了出去,颇有点一篇糟糕的传记的感觉。
总而言之,不仅是母亲节,每一个没有节的时候,都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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