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十个脚趾,十根指头,也有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包袱。于是对我来说睡觉是件愉快的事情,只有夜晚才能让人忘记不愿提及的焦虑和羞耻。当然,明天还是会醒来,无奈且伤感,失望程度仅次于想吃棒棒糖而不得,或者偏偏拿到了不爱吃的口味。所以现在你必须知道,以下所有的废话、疯话和蠢话,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尽可能晚地进入睡眠,尽可能晚地迎接明天。
如果再极端点,我会选择炸掉地球,免得第二天跟它相看两生厌,非常没有美感。这么说并不意味着笔者性情中正平和,事实上他正深有此意,只是手头缺少炸药包而已。作为一个早早告别了化学课本的文科生,我的反人类知识还仅仅停留在“一硫二硝三木炭”层面,自然难以弄出什么大新闻。热爱地球的人们有福了,掌握高精尖技术的毕竟只有一小撮,思想稳定,三观健康,体貌端正无不良嗜好,否则地球早就灰飞烟灭不止一百万次。即便有那么几个家伙心怀叵测,美国大片也为观众们指出,don't panic,邪恶科学家在按下核弹发射按钮前一定会被主人公成功拿下。
其实我对老而弥坚的地球师傅没啥大意见,顶多就是点牢骚。谁没有呢,就是地球师傅本尊,成天自转公转转得烦了也要挠挠头皮下点雪,搞不好还扭一扭,抖一抖,刮他妈几场龙卷风。这就能吓得我连牢骚也不敢发啦,生怕吹断了小破伞,新买一把多麻烦。说白了就是懒,懒出姿势懒出水平,方为懒之真义。我还通晓另一生活奥义,那就是馋。小时候听懒婆娘的故事,说丈夫外出怕她饿着,便在其颈上挂一大饼,转转头即可吃到。结果回来一看还是饿死了,就吃了下巴底下一小块,实在是懒得再动。直到今天,想起这个故事,我还是会感到深深的可惜,因为那块饼听起来真的好好吃……一言以蔽之,故事里的食物都长了一副很好吃的样子,故事如此现实当然更甚,所以馋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但我现在不想睡觉也不想吃饭,不是出于懒惰。夜晚已经过去,你知道你必须堆起笑脸跟明天握手言欢。一般说来,故事再怎么跌宕起伏山路十八弯都会有个说得过去的结局,兴许还挺圆满,看着叫人高兴。然而当故事的主角换作自己,明天醒来的时候,口袋里并不会变出打着蝴蝶结的礼物,就像汽水瓶盖里面永远都只是那句“谢谢惠顾”,好不容易抽到个“再来一瓶”还是兑换已过期。明天啊明天,其实是场骗局,漏洞百出却底气十足,因为据说我们不得不活下去,时间会淹没所有愤怒的哭喊,一路呼啸而过。
它只在很少的几处地方稍作停留。傍晚散步时我看见“哈波波”在广场上跟大爷大妈们跳舞,依然歪着脑袋,微张着嘴。“哈”在四川话里就是傻的意思,“哈波波”智力有缺陷,大概本名又有个“波”字,大人小孩就都这么叫了。他被家人留在这个小镇上,平时就跟着老人们在退休公园里跳交谊舞,公园关门了又转战广场舞。十多年了,跳舞的大爷大妈换了好几拨,我也长大了,“哈波波”却仍是记忆中的样子。不知道他能否察觉到时光的流逝,也不知道对一个人来说,察觉到那些变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这不是在指责时间的无情,它理应如此。让人困惑并痛苦的是其它东西,比如备受笃信的希望。事实上并不存在一个救赎的许诺,渴盼的最后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因而希望更像是虚妄,仅仅凭借幻影抚慰人心。每天早上的阳光将我拉回这个美妙的世界,可是一睁开眼睛,马上就会想起很多不美妙的事情。然而也不愿再想下去,说到底自己比大多数人还要怯懦,光是承认这一点就很困难。我只能沉浸于无数个空空荡荡的瞬间,等待下一个夜晚到来。醒着和睡去,原本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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