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缅怀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他是我哥哥,他没来得及实践的人生被我所继承。于是我不得不背着他,在他即是期许又是严厉的目光下前行。
听说他的存在时我已经10岁大了。尽管他从没有看一眼这个世界,却巧妙留下痕迹。在妈妈的记忆里,在我的想象里,还在被妈妈保存在橱柜与我的出生证明放在一起的流产单里。
在前一段时间我又记起我的兄弟,他就以一种古怪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作怪。他正如一个婴儿,肉嘟嘟的盘坐在半空,眼皮耷拉在脸上,没有眉毛,反而满额抬头纹。他哈了一气,伸出一截白萝卜一样的手臂伸懒腰。他仿佛在我的意识里睡了很久,但醒来仍旧没有长大。
我曾在上个暑假在家的某一刻从妈妈眼里产生错觉:我的兄弟也活在妈妈的意识里,那个孩子在那里却一直在成长,最后跟我一模一样。在那个地方,那孩子一直以我的形象努力弥合妈妈内心的创伤。
在我的哥哥以一种从天而降的方式造访我的生活后,我懵懂的心灵意识到我没有全然占据妈妈的爱。
然而我的妈妈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我问起那个流产单事情的时候太小了,妈妈以为我早就已经忘记,甚至连她都深埋心底。我问她的时候距离我哥哥的流产已经过去13年。13年前的不久后她就回到了老家,又过了两年与我的爸爸结婚,并且没几个月我就以极为顺利的方式来到世上(很明显她是奉子成婚)。
在我出生之前的三年到现在,她一直忙碌的生活。她像一匹永不止步的骏马一直追求着白驹过隙的一辈子。她在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又过了二十多年。直到我二十一岁的某天带着女朋友做流产后,她白驹过隙的时光才开始极为缓慢的前行。啊,不!是在我有意识的回溯我的妈妈和我的兄弟时,她拉向终点的货车因为装载满满而缓慢前行。在此之前我竟然丝毫未理解过她,并且在我诞生的二十年中令她如火箭窜走。
回忆总是会在某一刻被掐断,我神游天外的魂魄被冥冥之中不可察的声音唤醒。此刻,我必将感觉沉重和失落。原来我引以为豪的青春如同风中吹摆的麦穗,我徒劳伸出一只穿过记忆的手,然而什么也抓不住。
江风掀起白天被河流储蓄的热气,几颗可察而不可触的星星在墨色夜空熠熠闪光,栏杆下混浊江水在暗中翻涌。长江,母亲河!我听着她紊乱的呼吸,我的心也越发感到痛楚。我不由自主的点起烟,在绵长的吞吐中缓解孤立无援的无力感。
我想起杜老实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曾在江上看见漂浮的婴儿尸体,我眼前好像就浮现了一团腐肉。我突然眼角一酸,觉得那具婴尸就是我的孩子。他被我狠心的杀死,是母亲河收容了他。他被母亲河带走了,我现在唯一的祈盼就是他在母亲河的身边幸福安康,在他没来得及开始的成长中安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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