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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青麻头 第22章

中京青麻头 第22章

作者: 古城弦乐 | 来源:发表于2023-06-20 09:24 被阅读0次

    中京青麻头

      第22章

      苍穹之下,阴冷的风像脱缰的野马忽疾忽缓地往来奔突,嚣张恣肆、蛮横霸道,岭上的树木被吹扯得身形乱晃“哗啦啦”直响;厚重的乌云凝结着,像巨大的磨盘那样徐徐转动,似乎正慢慢蓄积着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浩瀚能量;惨白眩目的闪电刹时划亮夜空,轰隆隆的雷声便随之而来,雄浑震撼、动人心魄……

      在纪爷的帮助下,我已取下背包,拿金创药和绷带包扎好伤口,休息了少许时间了。

      您还别说,这金创药治起外伤来真是一绝,才刚敷上就觉得整个手背凉丝丝的,不复有之前火辣辣的疼痛感,到现在更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浑身充满了力量,比喝过两大碗牛肉泡面后的状态还要好。

      “纪爷,咱接下来咋整?您发话吧。”我活动活动筋骨,掰了掰腰间的绳索,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唔,不忙,稍安勿躁。”纪爷正抬眼观天象,面色凝重,左手半拢在胸前不停地掐指卜算着。

      我立时闭口,静默肃立,丝毫不敢打扰他。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喟叹道:“天意从来高难问,况晦夜秋风乱流尽注。”

      “哎呀妈呀,之乎者也矣嗐哉,又来了!”我牙疼般地咧咧嘴,转了转眼珠,欲言又止。

      停了一会儿,待感慨的余韵消散干净,他才放下手臂,敛容正色道:“我有一个预感。”

      如此郑重其事、端庄严肃的表情,吓了我一跳,不禁颤声连问道:“什么……预感?好的坏的?那个,准么?”

      最是一语成谶,怕啥来啥,您老可千万谨言慎行、嘴下积德啊。

      “这场雨,必定下不了,今夜的抓捕行动必定成功。”纪爷背负双手,神态倨傲,语气斩钉截铁。

      听了这话,我瞬间松了口气:哦~,原来是指天气啊,下雨不下雨的能有多大要紧呢?甚至捉不捉到“青麻头”也不打紧,左右不过外财不发命穷人罢了。可是,若出了意外跌下悬崖,或被那至奇至毒的“黑棺材”给咬了,哪里还有命在?!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比开心更重要的自然就是平安了,如果没有了平安,那一切的努力、奋斗、挣扎、权谋都将灰飞烟灭,变得毫无意义……平安是福啊……

      但是,且慢,转念再想,却有颇多矛盾之处:难道开心和平安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么?难道是能凭借烧香磕头、求神拜佛,祈祷神灵庇佑来的么?岁月静好、太平安稳闲适生活的坚实支撑,不该是拥有富足的金钱吗?没钱的平安,能叫平安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可咋才能有钱呢?……富贵险中求!……那么平安呢?……世间从无双全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嗯,有道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冒风险还想大富大贵,呵呵,白日做梦!

      我低头沉思,理顺了其中关节,不禁暗暗咬牙,下定了最后决心。

      纪爷侧身旁观,目光犀利,表情淡漠,待了一会儿方才认真说道:“我继续作法引诱,窦小弟你还是负责东北方的戒备吧。”

      “嗯,好,没问题。”我霍然抬头,朗声爽快应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引而不发拉空弦,会崩了自己的。

      既已深陷漩涡,岂能随心而退?先不说纪爷和乔大哥会不会答应,那满洞的毒蛇会闪开道给你放行吗?并且,关键的,你确信自己会甘于一生操劳、贫病愁苦吗?

      不得不承认,从骨子里,我极度渴求财富,渴求过上电影里那种体面的、人上人的生活;不想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撅着屁股、汗珠子摔八瓣地在几亩薄田里刨食;甚至,毫不掩饰地说,对于在追求财富过程中的惊险和刺激,我也非常喜欢,甘之如饴,那种肾上腺飙升、多巴胺分泌、“白毛汗”起起落落的畅快感,真是太美妙了!

      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body and soul ,我都是个天生的“撬子手”!

      黑风岭上,狂风依旧呼啸,树叶“哗啦啦”乱响,乌云越缠越紧,越垂越低;悬崖草坪上,荧光棒们舞得正欢,红黄蓝绿的光圈毫不停歇地旋转、跳跃、摇摆、重叠,如痴如醉、如疯如魔,活像拼命抢食的饿鬼一般,显得极为诡异。

      鸱鸮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空中再听不见那令人心悸的“桀桀”怪叫;硕鼠裹了网罩,蜷缩成一团,在不远处茂密的草丛里苟延残喘,自然也发不出那恼人的“吱吱”声;一切都挺好,唯有“雷音洞”里大大小小的毒蛇们是个隐患,但愿它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了罢,并且都不愿意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出来溜达罢!

      耶稣保佑,释迦牟尼保佑,穆罕默德保佑,太上老君保佑,满天知名的、不知名的神仙妖怪们保佑……阿弥陀佛,阿门,急急如律令!敕,敕!

      我虽然握了哨棒,不时扭头后望,却总还是不放心(当然不放心了!要不,你试试!),总感觉会有条毒蛇游过来,冷不丁朝我脖颈猛咬一口。

      然尔转过身仔细察看后,又没有任何异样,满腹狐疑地面朝纪爷蹲下,才刚一秒钟,就又感觉那条毒蛇阴森森地游移了过来……

      这是心病,得治。寻常打针吃药不顶事儿,那只能医治肉体病痛,抚慰不了心灵创伤,得开动意念,运用“精神疗法”,拜佛、祈祷、念大咒,一套三连,来吧,发车走起!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祖师来显灵。

      一请西天如来佛,金光护体唱梵歌。

      二请圣神耶和华,长钉穿手不留疤。

      三请真主叫安拉,不吃猪肉本事大。

      四请本土老天尊,炼丹炉边摇拂尘。

      拂尘摇了整十下,“噌”的一声蹿火龙,

      蹿火龙,恁别怕,这是仙丹要炼成。

      炼成仙丹很重要,百毒不侵全靠它。

      老太君,您坐下,咱俩拉拉知心的话儿,

      自从俺,离开家,悄木声息来到这嘎达,

      心里无时无刻不害怕,

      因为啥,那黑不溜秋的长虫把俺吓!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它神出鬼没搞偷袭,从不光明正大地跟俺打。

      恳请您,老神仙,赐下驱毒金丹定心丸,

      闪转腾挪无牵挂,一棍横扫百万兵!

      哎~来~哎嗨,哟~!

      ……

      求神的事,讲究虔诚、入定、无我,形式即内容,态度即真心,表面功夫万不可敷衍马虎。所以此刻我就很“有型”,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低眉颔首,嘴唇轻蠕,表情端庄肃穆。一开始是默念,待进入状态后,精神亢奋起来,声调便不自觉地高了,咒语传过去,惊扰了正“作法”的纪爷。

      “咦,你在做什么?这都念叨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纪爷满脸不悦,怒声斥责。

      我气息一窒,愕然道:“咒语啊,老祖宗传下来的,降妖除魔保平安,最是灵验。”

      “哼,胡闹!”纪爷嫌恶地一撇嘴,拂袖而起,“宗教帮会、怪力乱神,造出个福报业报的说法来不过是恐吓人们,搜刮人们的血汗罢了,如何当真?”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反应如此剧烈,我内心惶惑、瞬间呆住:哎哟~,我去!念个咒而已,好比走夜路时唱个歌,壮胆而已,也值得这么上纲上线地批判么?

      “唔~,纪爷,那个,您别生气。”我尴尬地挠挠头,也站起来,涨红了脸道:“其实,俺不信教,不过是这会儿闲得无聊,念着玩的。”

      哪知纪爷一听更生气了,吹胡子瞪眼质问道:“什么?闲得无聊?玩儿?不是安排你戒备么,该当恪尽职守、谨慎专注,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常细节,怎么能悠闲地说快板、唱小曲呢?唉~,愚钝不觉,难堪大用!”末了,沉重地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纪爷此话一出可把我给彻底整懵圈了:苍天在上,日月为鉴,您老说话可要凭良心啊!这一路走来,我背行李、爬高山、砍荆棘、斗野兽,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流了多少汗,您看不见吗?我手还受伤了呢,勇护法坛,血染草坪,这些,哪一样不是恪尽职守?哪一刻不是谨慎专注?怎么就成了愚钝不觉,难堪大用了?说我唱小曲扰你心境,你咋不检讨检讨自己在钻洞前唱大戏的行为呢?当着满地蛇蜕,乱闹动静,可把我和乔大哥吓个够呛!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便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屈愤懑的表情。

      纪爷何等人物,何其精明老辣,只一瞬间便看穿了我心生芥蒂。他神态松弛下来,嘴角上扬,笑了笑,复又温言抚慰道:“方才说话严重了,窦小弟莫怪。”稍作停顿,瞅了我一眼,然后低声沉吟道:“只是,如今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待会儿,我须集中精力作法才能将那大虫给引诱出来,其间万不可再有任何干扰了。”

      如此郑重的叮嘱,我自然是听懂了,于是抿起嘴唇,严肃地点了点头。

      正如武侠小说里男主角在闭关修炼的时候,到了即将打通任督二脉、大功告成、破茧成蝶的关键时刻,却也是最为凶险和脆弱的,需要谨小慎微、屏息凝神,万不可大意分心,否则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轻的胡言乱语、疯疯颠颠,重的那可就口吐白沫、翻白眼了,彻底变成植物人。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纪爷全力作法,犹如破关渡劫;我作为守护者,旨在排除隐患、消弭祸端,责任更是重若千钧,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是,然尔,每当小说中出现类似的情节,总是不能够顺顺利利,必定会冒出点什么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邪祟,搞得主角手忙脚乱、功亏一篑。普天之下,概莫能外。

      关键时刻与寻常时刻是有区别的,至少在引诱蟋蟀这件事上,纪爷前后两次的手法、步骤和形态差异颇大:之前是跪坐着,身体前倾,噙了乐器吹奏引诱,手中握着长柄网罩;现在则是弓起身子,昂起头,以肘膝触地支撑,高撅着屁股,模样很怪异,更怪异的是,随着吹奏出的乐调的起伏,他的身子也有韵律地摆啊摆的,哎呀,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很不雅,活像只正觅食的大青虾,又像是条摇尾讨喜的哈巴狗,呕~,别提多恶心了。

      当然,此刻他手中捏着的,是短柄网罩,那极厉害的长柄网罩正缠绕着可怜的硕鼠。

      另外,这次吹奏的乐调也比之前的复杂:先前单是“㘗,㘗”的叫声,只在调式和节奏上有变化,或弱起而渐强,或舒缓而短促,或沉默以蓄力,或突然尖锐恣肆地高鸣,总归是模拟出别的雄虫闯入这片领地后嚣张跋扈、得意洋洋的姿态;但这次呢,除了“㘗,㘗”声外,又多了“叽叽,吱吱”的腔调,低沉磁性,婉转悠扬,尾音翘起,微微打颤,像是~,像是情侣间抚手触额的呢喃,缠绵相拥的娇喘,幸福陶醉的呻吟,排遣相思后疲惫满足的叹息……

      哎呦喂~,这靡靡之音,入脑入髓,撩拨起心底的欲望,一浪接着一浪,前赴后继,排山倒海……把个好端端的人给整得晕乎乎的,我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羞赧忸怩,浮想联翩。

      腰间的绳索似乎勒得更紧了,裤裆也远不如之前宽阔——唉,没得法子,受不了,起了生理反应,见笑,见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全然怪我定力不足,毕竟纪爷这一系列的操作实在太骚:你说引诱蟋蟀吧,“㘗,㘗”地猛吹就是了,为什么要搞出淫荡的“叽叽,吱吱”的声音?出声音也就罢了,你还配合着动作,那动作夸张奔放,热辣逼真,撅着屁股昂着头,前摇后摆的,很投入,好像还挺用力,哎呀,有辱斯文,有伤风化,罪过,罪过。

      这样的动作配合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迎合着这样的动作,任谁都不可能不往那方面去想。

      咱不懂,瞧着怪异,虽满腹狐疑,可也不敢问呐!

      纪爷倒是浑然不觉,口含乐器吹得正欢,腮帮鼓起,瘦长的脖颈上条条青筋饱绽,显是尽了全力;他目光焦灼,面容坚毅,瞪圆的眼珠像探照灯般扫来扫去,嘴角绷成直线,薄而宽的耳廓竖起,颌下花白的胡须随身体乱摆。

      “㘗~㘗~,㘗!”

      两长一短,前抑后扬,新一轮的挑衅开始了。

      纪爷身子猛然起伏,原地蹿了蹿,就像准备捕食的猎犬。

      “㘗~㘗!”

      一长一短,尾音铿锵,听起来像骂阵。

      “㘗㘗,㘗!”

      “㘗㘗!”

      高亢嘹亮,急促悍烈,似乎双方交上了火,正搏命厮杀。

      纪爷好比中了邪,全身抖动,体若筛糠,只是那双眼睛炯亮有神,死死盯着法坛前方。

      我好奇心大起,伸长脖颈,探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瞧着。

      纪爷仍旧在抖,只是幅度越来越小,嘴里发出的“㘗㘗”声也降低了调门,舒缓了节奏,听着比之前平和了不少。

      估计是打完了,胜负已分,自然该偃旗息鼓、敛翅回营了——蟋蟀间的争斗,并不以赶尽杀绝为目的,只要败者认输或者逃走,战斗即刻终止。

      果不其然,正这样想着,就见纪爷慢慢停止了抖动,凹下双腮、收了功法,静默着调息。

      风似乎小了一些,玩偶蟋蟀在昏黄的光影中颤颤悠悠,仿佛活了一样;有些时间不打雷了,闪电也不再划破夜空,远处漆黑一片,看来真如纪爷所料,这场雨怕是下不成了。

      好事儿,鸱鸮跑了,硕鼠被擒,毒蛇不见踪迹,没有怪物来袭,天公也作美,一切都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

      可是,然尔,那心心念念的大虫青麻头,咋还不出来呢?非但不出来,连一丝一毫出来的征兆也看不到,敌人疯狂挑衅了这么久,是条汉子的话,你倒是吭一声啊!

      唉呀~,窝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嘿~儿~呀,依~儿~呀,嘿哎嘿,依~儿~呀!

      宁肯折了性命,不可辱没名声,杀将出去,怕个鸟甚!(注:此处应有唢呐配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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