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城其人

在读书节目《一千零一夜》里,梁文道曾说,“诸位听说过阿城吗?要是没听过,那可就终生抱憾了。”
王朔这么狂傲的人,对他的评价是:“阿城,我的天,这可不是一般人,史铁生拿我和他并列,真是太抬我了。北京每几十年就要有一个人成精,这几十年成精的就是阿城。我极其仰慕其人。若是下令,全国每人都必须追星,我就追阿城。”
陈丹青说:“阿城是作家里的作家,北京这里出了很多伟大的作家,比如写《骆驼祥子》的老舍,但若要我在两人中选一位,我选阿城。”
阿城的父亲钟惦斐是电影评论家,因一句“艺术创作,必须保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艺术家应当受到足够的尊重”而被下放到农场劳动,家庭一落千丈。
日子困苦,阿城的精神却很富足,到处跑到旧书店看书,去琉璃厂、画店和古玩店闲逛,这些东西给他打下了特殊的文化基础。
阿城十八岁时,父亲曾对他说了一句话:“咱们是朋友了”。
得知父亲要平反的那天晚上,阿城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说出一个儿子的看法:
如果你今天欣喜若狂,那么这么些年就白过了,作为一个人,你已经肯定了你自己,无需别人再来判断。要是判断的权力在别人手里,今天肯定你,明天还可以否定你,所以我认为平反,只是在技术上产生便利。
另外,我很感激你在政治上的变故,它使得我依靠自己得到了许多对人生的定力,虽然这二十多年对你来说是残酷的。
阿城自己极度热爱生活,是个生活家,能画画、拍照、钢琴、写小说、烹调、打一整套结婚家具。他在美国时,曾经以复原古董老爷车为生。虽如此,相比于传统文人骨子里的清高,他有着自己的人生态度。
他这样表达和介绍自己:
这超不出任何中国人的想象力。大家怎么活过,我就怎么活过。大家怎么活着,我也怎么活着。
我写写字,投到能铅印出来的地方,换一些钱来补贴家用。我与大家一样,没有什么补贴。我和常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衣食是绝顶大的问题,先吃饱再谈其他。写并不大于吃。
我是因偶然的机会知道了阿城这名作家,他因小说《棋王》《树王》《孩子王》而受到大家的喜爱。
我今天想聊的,就是他“三王”中的一部,《孩子王》。
02 “识了字,还是文盲”
这部小说内容并不曲折,讲的是一名具有高中学历的插队知青“老杆儿”在农场做工,临时被选中作语文老师,克服了许多教学困难,将自己的教学理念付诸实践,成为“孩子王”的故事。但他因不完全按照队上的意思教课,一段时间后又被撤离了学校。
十年动荡是这篇文章的背景,但是却不是本文的重点。老师“老杆儿”在教学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难题,这些很多困难,放在我们现今的时代也是一样的。孩子们基础差,没课本,老师不会教,没有统一的教案规划,教学过程脱离真实生活情形,等等……可是文章传递的内涵,还不止于此。
“不识字,大约是文字盲,读不懂,大约是文化盲。”这是小说中的“老杆儿”说过的一句话,说得似乎平淡无奇,却重重的砸在人心上。
小说中的老黑说:“我告诉你们,识了字,还是文盲,非得读懂了文章,明白那里面的许多意思,才不是文盲。”在我的理解,这句话其实就是本文想表达的主旨。
我的写作课老师,这样解读本文:
“老杆儿”有思想,他对教育的种种思考,即便是在当下,也依然让行内人觉得有分量,依然觉得还是教育的瓶颈——这些写得叫行外人不厌烦,叫行内人点头。
但是如果说阿城谈的就是“教书”的事,就太小觑了他,他说的决不局限于教育,从其中对“文化”的见解——“文字盲”“文化盲”来看,这是非有大阅历、大学问者所不能道,而且他说的一点也不“深沉”。
我记得在最近的一个视频访谈节目里,知识分子许知远对谈娱乐大咖马东。许知远问:“你为什么要做奇葩说这个节目?如果你父亲知道了,会喜欢吗?你是否觉得我们的时代有粗鄙化的倾向?”
马东说:“我父亲大概不会喜欢。不过许老师,我没你这么自恋。过去的时候,识字率只有5%(一说是20%),放到现在的时代,也是一样。
世界上只有5%的人,有意愿了解过去,积累知识。其他的95%就是活着。人们内心的趣味并不因为识字了,而发生很大的改变。人们的天性是娱乐。你管好5%,我服务95%。”
看完这一段,联想到《孩子王》里面的相应片段,不禁唏嘘。我想,我作为一个95%,也希望朝着5%的方向挪一挪。
当然,有人评论说许知远是书斋里的愤怒,是个孤独的美食家,而马东是现实世界里的死磕,是个接地气的旅馆老板。
最近“奇葩大会”下线,没想到马东从《有话好好说》走到《奇葩大会》,十年轮回,殊途同归,这是后话。
03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本书的主要内容,是“老杆儿”辅导生产队的小学孩子上语文课。一开始,一提到写作文,孩子们的惯性表达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全部是一套社论用语,完全不真实,彻底脱离生活实际,这让作者感到十分担忧与不满。
他对学生提出了看似最低限度,其实也是最终极的要求:真实。他提出2点建议:
1. 字要写清楚;
2.不要抄社论。
他说完这两点要求后,学生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老师却和蔼地说:“笑笑好,省得将来耽误事”。
看到这里,顿时对“老杆儿”肃然起敬。他提出了最普通、最基础,最回归常识的要求:打好基础,写自己的生活,写真话。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是多么珍贵。
要知道,“老杆儿”只不过是一个,自己也只读过一年高中的插队知青,临时被抽调去代课语文。他面临的是什么?
孩子们的年龄基础参差不齐,生字基本不认识,纸版课本更是没有,最好学的优秀学生,要靠在作业本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字典来读书。生产队也不支持他所谓的教学理念和方法。
面对着这样的困难局面,“老杆儿”的做法是:从教一个一个的生字开始,补基础,决不生搬硬套课本。教写作时,回归最基本的要求:写真话,写有用的话。
而生产队上的要求是:按照统一教材的要求教,不要瞎教,搞歪门邪道。其他老师则说:“反正这些孩子以后走不出生产队,学那些东西,有用吗?别得罪队上。”
“老杆儿”却答道:
学生们没机会念高中,更说不上上大学。回到队里,干什么事情都能写清楚,也不枉学校一场。学什么不学什么,有用就行。
老村支书曾经说过:“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还不要说当时正处于十年浩劫的大背景下。在这样的境况中,“老杆儿”仍然顶住外界的压力,不被诱惑牵走,也不随波逐流,始终坚持他所认为的底线与真实。
无论在怎么样的环境中,他保留了自己的思想与追求,实属难得。他自始至终认为,语文要教基本、有用的东西,语文课不能变成政治课。
看起来与农民无异的“老杆儿”,却不因普通而“狭隘”、“无知”,更不因普通而“苟且”、“平庸”,他在现实世界里,保有了自己的理想主义情怀。
04 孩子们的成长
班里的尖子生,识字最多的优秀学生王福,他写的第一篇文章是这样的:
我家没有表,我起来了,我穿衣服,我洗脸,我去伙房打饭,吃了饭,洗了碗,我拿了书本,我没有表,我走了多久,山有雾,我到学校,我坐下,上课。
老师不觉笑起来,说:“好。”迈到前边,将纸放在桌上。这个简单的表扬给了平时写惯了“红旗飘扬,战鼓震天”的孩子极大的鼓励。
虽然看起来非常生涩,但是得到的老师的评语却是:“第一,没有错字,第二,有内容。”这看似笨拙稚嫩的第一篇,却包含着一份珍贵:真实,言之有物。
最后,在学习了大半个学期以后,又是王福先交上来。老师拿在手中慢慢地看,不由吃了一惊。上面写道: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世界中力气最大的人。他在队里扛麻袋,别人都比不过他。我的父亲又是世界中吃饭最多的人,家里的饭都是母亲让他吃饱。这很对,因为父亲要做工,每月拿钱来养活一家人。
但是父亲说:“我没有王福力气大,因为王福在识字。”父亲是一个不能讲话的人,但我懂他的意思。队上有人欺负他,我明白。所以我要好好学文化,替他说话。
父亲很辛苦,今天他病了,后来慢慢爬起来,还要去干活,不愿失去一天的钱。我要上学,现在还替不了他。早上出的白太阳,父亲在山上走,走进白太阳里去。我想,父亲有力气啦。
句子简单,却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重于千斤。
借用一位学者的话来说,学语文的意义在于:“要学好语文,就要珍惜每一个生活细节,用有体察的眼睛去看世间的一切。语文就是思想,语文就是生活,语文就是你这个人。学习语文,就是在塑造自己的灵魂。”
05 结语
我们的时代在不断的变迁与进化,每个时代的主旋律都不一样,建国初期是百废待兴,动荡十年是根正苗红,改革开放是大搞经济建设,而今天面临的,却可能是信仰的缺失与意义的褪色,人人充斥着迷茫、焦虑与不安。
周孝正老师曾说:什么是信仰,信仰就是对大自然的心灵仰慕,对未知领域的敬畏心情,对社会公正的内心追求,对美好人生的情感寄托。补充说明则是:淡泊功利,内心充满善意,不懈追求完美,努力维护社会公正,完成内心超越。
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为了表达对孔子的敬仰之情,他引用了《诗经》的一句话,“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所以,信仰就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信仰就是“明知不行而为之”。
有人问康德,你敬畏什么?康德说,我敬畏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
韩大爷曾说,“贯穿一生的精神追求,客观冷静的判断理性,永不忘记的常识初心,也许才能构成我们在不断变动的时代大潮里,属于自己的那份人生定力”,深以为然。
网友评论
虽只是解读《孩子王》,却层层递进,联系到了当下的文化信仰和文化消费现象,格局颇大。
如果孩子能遇到这样的“孩子王”,才是幸运。
文字方面有几个小地方值得商榷,私信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