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之行

作者: 七月默涵 | 来源:发表于2020-11-08 08:31 被阅读0次

    每年的圣诞节,会有大量的游客聚集巴黎。也是请我来做客的油画家孟兰的佳期。她从机场接回我的当晚,满怀歉疚地对我说,她明天要上山,不能陪我出去。

    她说的山,就是巴黎东部的蒙玛特高地。那里有著名的圣心大教堂,是到巴黎的游人必去的一个景区。很早时她就告诉过我,在旅游旺季的时候,她都会去那里普拉斯露天画廊为游客画肖像,赚取收入,维持冬春夏三季的生计,也为在这三个季节里的创作研究积攒经费。

    我来巴黎主要目的是想了解她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探究艺术的艰辛和她取得的成就,以及像她一样的画家在巴黎如何谋生。于是忙回答,我明天跟你上山,看你画画,体验体验你的生活。

    我们起得很早,八点钟就出门了。坐了两条地铁,又穿过一条又短又窄,但商品琳琅满目的小街,就望到了建筑在山巅的圣心大教堂。句资料记载,它是巴黎建筑最晚的一座教堂,又称萨克雷中心教堂,通体洁白。时序虽已深冬,它扔裹拥在绿色的花草树木之中。建筑师保罗.阿巴迪和罗涅建筑这座不朽之作。有如开放在碧叶间的白莲花,一枝白色莲花,高贵典雅。

    灰色宽阔阶梯,把它与山下的广场,小街相连,广场上转盘游艺车,披上圣诞节彩妆,悬挂了各种彩灯铃口和圣诞饰物。

    阶梯上,三五成群的男女青年弹着吉它,边唱边舞,我不由地想起童话世界里的天堂来,似乎听到了来自天堂的乐曲,隐约看到了融融烛光。

    孟兰挽起我的胳膊说,回头看吧,先去我工作的地方。

    我跟着她进了电梯站,坐进了比中巴宽的电梯,有了种飞翔的感觉。出了电梯,是一条宽阔的马路,有汽车来往,通往教堂和山顶的街市。

    我回头俯看山下,巴黎市尽在眼底,一下子就找到了艾菲尔铁塔和在星形广场的凯旋门。兴奋地让我回到了天真的童年,竟然叫喊起来:

    巴黎,我看到你了。引来了早起游人的注目。

    在巴黎,人们很少大声说话,我的大叫会被视为不文明行为。孟兰赶紧挽起我走,说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沿着马路边人行道,绕过山顶鳞栉比纪念品商店,就到了她工作的地方。一个约有四百平方米的广场,已有不少画家比她先到,撑好了画家。

    孟兰用手提袋占住一块地盘,就去取她的画具用品。她迈着细碎的快步,走向石板下坡的小街,经过几家店铺,转进一条同样青石板铺小巷,进了家乡专为画家存放的画具,出售画家作品用品的店铺。

    她麻利地从她租用的壁橱中拿出画具。遮阳伞和椅子,放到行李车上,熟练地捆扎好,以争分夺秒的速度,拖起就走。上坡的石板路略颠簸颠簸,我伸手去帮她。她拦住说,谢谢,拖了十多年了,都习惯了。

    她敏捷地撑好画架,支好伞。

    忙完一阵后,孟兰把我介绍给她的同事朋友们,同时也把他们介绍给我,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奥地利、加拿大、俄罗斯、西班牙,还有日本和新加坡。这些画家们住的都很远,大多是在郊区,要驾车数小时才能到达这里。尽管语言不通,但他们都会用汉语拼音“您好”和我打招呼。

    随着太阳的高升,人们海潮般上山来了。画家们很快揽到了生意。我站到孟兰身后看她作画。她是八十年代末毕业与浙美高材生,又留学法国,最后就定居在了这里。她有深厚的艺术功底,技艺娴熟,几笔都能勾画出准确的人物面部轮廓,很快就画好了德国小男孩和比利时的小妞,画的很美,神形兼备。

    我踱步在排排画家中,观看别的画家作画。从一些资料上得知,巴黎有好几处街头画廊,数这里画家档次最高。要来这个地方作画非常不容易,首先要有较高的艺术水平,是法兰西协会会员,有国家的艺协的推荐,还得有巴黎市政府的同意、批准,颁发的工作证。

    那些不能到这里作画的画家,尽管他们的艺术水平有高低之分,但水平都不俗,不论人物、风景、静物各有绝活。

    踱步其间,让我想到了泛舟在春山倒映,山花烂漫,丽人兢度长河的意境,我被包围在美中。

    到新加坡李先生边上,看他画像,他能讲汉语,我们就聊了起来。

    我问他新加坡经济那么好,来巴黎吃这种苦。

    他说局外人很难理解一个以艺术为生命的画家对艺术焦渴的内心,那是物质没法满足取代的。巴黎是艺术的天堂,艺术家在这里很受尊重,那些在街头画像的人,也同样受到尊重,全世界的艺术家都汇聚到这里,你能听到艺术的脉搏,感受到艺术的心跳,彼此得到启迪,你的灵魂就会得到激发,思维会空前活跃。新的美就会诞生。尽管在巴黎生存不易,可我们乐于在此露天谋生,愿把全部的时间用于艺术的探索和创作,因为它是我们心中唯一的上帝。

    我被这席话,深深感动了,我觉得我理解了孟兰。我转回来看她,她面前坐着西班牙姑娘。她身后围了半圈看客。她喜欢画美丽的女人,她曾在电话里对我说,只要漂亮,不给钱也画。她画得得心应手,笔在她手里有似魔棒,女孩在纸上流光溢彩,观者赞不绝口。完毕后,孟兰只收了女孩三百元,一张黑白的价。

    紧接着她又给个荷兰男人画,几笔下去,一张英俊的面孔就出现在画面上,可男的却说不像,又说不出那儿不像,其实不肯付钱,想赖账。看客们抱打不平,纷纷说像。荷兰男人尴尬至极。

    孟兰淡然一笑说,不满意可以不付钱,这张画送给你了。她把画卷收好放在荷兰男人手里说,你让我欣赏到了你的英俊,我很高兴,留个纪念吧。

    孟兰表现出中国女画家落落大方的气度,那男的羞的满面通红,连声道谢,拿着画作逃也似的挤出了人群。

    她付出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却被人赖账。

    我愤愤起来。

    她说这种事大家都碰到过,我也不是第一次。荷兰男人都特别小气。

    我走出方块地,突然想了一个心愿,寻找李斯特.弗兰兹音乐堂。听说就在圣心大教堂旁边。我很喜欢这位浪漫派的音乐家,他首创了交响体裁,促进了欧洲音乐的发展,被称为标题音乐之父。他的交响乐《但丁晨曲》经久不衰。

    我绕着圣心大教堂寻去。刚下坡,就见人行道边路灯杆下,立着像灯杆的新人。新郎这么高,很少见。感到十分新鲜,新娘披着婚纱,洁白的婚裙少说也有三米多长。戴着时尚的花边手套的双手,捧着束鲜花在胸前。

    他们的脸上都画着浓妆,一动不动站着。他们面前地上有个鲜花篮子。不断有人向花篮里投放硬币,与他们合影。当有人丢钱时,他们用优雅的姿势鞠躬致谢,颇具绅士淑女高贵的气质,给人以美感和快乐。

    我往前刚走几步,又见一个男人全身涂着元色白粉。扮成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站在涂有同样白粉的台座上,缓缓移动肢体,造出各种优美的形体。游人不时停步观赏,与他合影留念,将钱投进台下的礼帽中。

    我继续绕圣心大教堂转去,突然有美妙的音乐声飘来,我不由一喜,想这乐曲是我要寻找的李斯特音乐堂中传出来的。寻声而去,不一会就望到了小教堂的尖顶和尖尖的拱门。我很兴奋,快步走近,发现乐曲不是来自音乐堂,而是三位街头的音乐家在演奏。优美的小提琴旋律吸引了很多观众者,他们脚前的琴盒中已有不少硬币。

    我立在观众间听他们演奏,心里却想验证下,这座教堂是否真是1977年易为李斯特音乐小教堂。我仔细端详起它。发现它尖尖的拱门上刻有几行金字,拿出笔记本来对照那些字母,果然刻着就是李斯特.弗兰兹音乐堂。高兴的不识法文的我居然用这个笨办法找到了它。

    我的心情正快乐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早晨还出太阳,巴黎的天真是变化无常。观众四散,细密的雨丝飞落到乐手们的发间身上。他们对突然洒下的冷雨仿佛没有觉察,扔起劲演奏。我往琴盒里放了几枚硬币,答谢他们精彩的演奏。

    那些正在街头表演艺人们怎么办,我的心情不觉笼上云翼。孟兰有伞,在小雨中她可以继续作画,不用担心她。

    我郁郁离去,悠扬的琴声扔在我身后飘荡。

    巴黎是艺术家心仪的地方,全世界艺术家都向往她,很多人千方百计来到这里。可巴黎的天不会总是明媚晴朗,塞纳河的水并非永远热烈慈祥,艺术家们在这里并非都能有如意稳定的工作。画家能靠卖画维持生活不多,音乐家能在巴黎歌剧院表演也只有少数。很多人不得不去兼做别的工作。找不到合适自己的工作的,只好走上街头,为游客服务,他们的收入多少全凭运气。风霜雨雪疾病,都威胁他们的生存。他们中很少有人能像李斯特、肖邦、毕加索,也很难预料有人能像梵高生前穷困潦倒,一文不名,不为当世接受承认,死后却享有极致殊荣。

    尽管他们中有很多人在艺术上取得了崇高的成就,但大多数只是巴黎这艺术之海中的苦苦泅渡者,耗尽生命,也很难达到辉煌的彼岸。但新的流派的诞生,未来艺术大师的出师,没有这海洋不行。有如荷池的连天碧叶,摄取着阳光和雨水的精华,养育着玉立的荷花。

    刮起的山风,猛掀着我的衣衫鬓发,冷雨劈打在我的脸上手上,我不由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了那种高处不胜寒之感。我仰望着圣心大教堂,它的数枚尖顶,在我站的角度,好似张开的白色莲瓣,舒徐地开放在绿树草木上。倘若没有环抱着它绿色的衬托,我想,它会逊色许多。我想,这就是巴黎的含意,让我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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