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请假去了武汉，他的一位大学同学的老公跑长途出了车祸，公司出钱抢救了七天，最后液都输不进去了，只好放弃了治疗。义军去看他的同学去了。中原加班到了晚上十点，正打算回家电话响了。
“中原，头晕，头晕。” 电话那头就没声音了，是雍兰。
“你别动，我马上到。” 中原把电话放进衣服口袋里，下楼直奔门口自己的车跑去。不用多想，雍兰一定是一个人在小区的家里，如果跟她父母在一起不用打电话给自己。
路上都是长途的大货车，车灯雪亮，车速也特别的快。他们是不会给别人让路的，中原小心翼翼的在大货车间躲闪穿行。来到雍兰家的楼下，没等车门关好就向楼上跑去。用雍兰给他的钥匙打开屋门，里面静悄悄的，扭回头发现雍兰正倚靠在阳台的小门旁，他跑过去问：
“雍子，你怎么啦？怎么坐在这儿啊？”
雍兰睁开眼；“头晕，脚不能动。”
头和脚同时出毛病，这是什么病啊？中原先把她抱到床上，平躺好，头下没放枕头。自己坐在床边用手掌从中间向两侧搓搓她的脑门，用拇指从眉心向眉梢儿，再沿发迹向头顶按摩。中原注意到原来雍兰的脑门很宽，眉间有两道儿细细的竖纹儿，那是她经常皱眉留下的。此时她表情平静，那细纹儿很浅，几乎看不到。看到雍兰的脸色红润了，中原脱下她的袜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脚，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用手动了动只觉得双脚很无力。放在床边慢慢的揉着，揉一会儿让雍兰动动，然后再揉。见雍兰睁开眼问她：“怎么回事啊？怎么倒在阳台上了？” 雍兰闭上眼，像是自言自语。
“我洗衣服来着，然后就蹬着小凳子到阳台上晾衣服，脚一软，就从凳子上掉下来了，把脑袋撞到身后的门上，就晕了，迷迷糊糊的，脚也不会动，就在阳台的门边坐着，就这些。”
“你再动动脚试试。”
“哦，好多了，会动了。”
“你白天都做什么了？”
“逛街。”
“就一个人吗？”
“稀罕儿我俩。”
“逛街也不至于累的脚不会动吧？”
“哎，你揉揉脚挺管用啊，你手比我手有力。我揉就不管用的。” 雍兰坐起来看看脚背都红了。“你说我这双脚是不是挺好看啊？”
“跟手一样的好看。”
“混蛋，都一样那是猫。”
中原起身去洗手，走到床的另一侧，看见床脚处放着一双高跟鞋，弯腰拿起来看看，那鞋跟儿可不算短啊。回身问雍兰。
“你今天就是穿着它去逛街的？”
“是啊，我昨天买的。这两天园里组织小朋友汇演，他们在排练，我下午就没去。”
“我说你那脚怎么那么软呢，是你从来不穿高跟鞋，今天是第一天穿累的，不舒服。”
“就算是吧，回来我又长时间站在洗衣服，等站到凳子上搭衣服时脚上就觉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一时站不稳就掉下来了。”
中原自己洗完手打来一盆热水，让她坐在床边泡泡脚。发现客厅的茶几下有桶茶叶，就问雍兰：“这是你买的？”
“那是给我老爸买的。”
中原闻了闻，挺香。叶子均匀，绿绿的挺新鲜。
“有杯子吗？”
“酒柜的抽屉里有。”
中原拉开抽屉，看见里面有一对小青花瓷水杯，挺漂亮也挺干净，就又放回原处。到厨房拿来了一个小水舀子，放进少许茶叶，倒进热水，放在床头柜上。水舀子没有盖儿的，中原去阳台找来了一个短腿的小圆凳子，翻过来面儿朝下压在了水舀子上。
雍兰看着他好笑：“有你这样喝茶的吗？”
中原看看自己的杰作：“虽然盖凳子面儿会中和掉一部分茶香，但都是纯天然的嘛！”
“混蛋，那小矮凳儿是我平时坐的，你这是在骂人。哈哈……” 雍兰拿起床边中原放那儿的高跟鞋向中原扔了过去。中原拿出手机，对着雍兰拍了两张照片。
“你干嘛？”
“原来你会大笑啊，我留两张纪念。” 说完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还夸张的拍了拍口袋。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明天还要上班，我该走了。” 中原说完向门口走去。手放在了门把手儿上时，回头看见雍兰低着头，没说话。就又转身回来。
“抬头一笑，就是让我走的意思。低头就是让我再坐一会儿的意思，对吧？”
“我是觉得现在挺晚的了，道上都是大车，不安全。要不——要不你在我爸妈那间卧室睡会儿天亮再走吧。我把你关屋里，要不我把这屋门锁上。”
一觉醒来，雍兰打开自己卧室的门。看见外面没人，茶几上有一兜儿包子。用手摸摸，是热的。去了阳台，往楼下看。见中原正手扶着车门，仰脸看见窗前的她，做了一个往嘴里送东西吃的动作，然后上车，车子缓缓的向小区的门口驶去。出了小区门口车子掉头，依然缓慢的行驶在马路上，经过雍兰站在的窗前闪了几下车灯，然后一直向西驶去了。
天上飘下了入冬第一场小雪，无声无息，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影响人们的出行，甚至没带来多少寒冷。在安静的傍晚，在人们的不经意中，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
雍兰的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她母亲坐在卧室门口的高背椅子上翻看着一本健康杂志。雍兰凑到老爸跟前，蹲下身问她父亲。
“老爸，您看中原怎么样啊？”
雍兰的父亲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一些，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扭过身正对着她。
“我觉得还可以吧。最早他来门前的水渠里钓鱼我就注意到了。看上去有点莽撞，好像是有自己的办法，但他没按常规的办法去做。他没考虑成败，只是一味的往前冲，倒挺真实，不藏着不盖着，直来直去，不耍心眼儿。不过，他不按常理做事，可能真的没想太多。误打误撞就来了，到现在他好像也没多想。”
“我也有一种不远不近的感觉，他不烦，也不走，不做样子，也不靠近，只是在做事，但不说为什么。”
雍兰的母亲这时插话了。“我看不怎么样，他来过几次了，哪一次我也没看见他穿戴整齐，规规矩矩的。坐地板上的时间比坐沙发是时间多，那衣服故意穿大一号的，说话随便的就像是在他家一样。一会儿像个大人，一会儿又像个孩子。也看不出他到底懂事还是不懂事，我提醒过他几次，他跟没听见一样，肯定在家也不听话。任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雍兰把目光转向父亲，用手推了一下父亲的膝盖，示意老爸往下说。
“我觉得他是出于好奇就来了，出于责任心就没走，光做事，不说为什么，等做完了他再决定。”
雍兰的母亲这时放下手里的书去了卫生间。她父亲俯下身子对雍兰说：“兰子，老爸不是你亲生父亲，抚养你长大成人是我的责任，我们现在互相信任，可以坦诚相见，有父女之情。男人有责任心是很重要的。责任心是可以转化为亲情的，我们即是父女又是朋友。你给亲生父亲去烧纸我知道，你回来时心情不好我也看到了，你经常皱眉，我明白是为什么。其实作父母的不要求你乖巧，懂事。你可以说错，你不必寡言少语。你不用察言观色，你可以做错。你们对父母的理解不全是对的，你只要生活的不用我们惦记就行了。人都活不到七百、八百，只希望有一天看着你我能闭眼，别让我为遗言犯愁你就是最懂事的。”
坐在床上，雍兰随便拿本书看着。心里不知是平静还是寂寞，在这人人为己的大环境里，谁的付出才是珍贵的。有人愿意拿出金钱，车子，房子，华服，美食。这些在我成长中没有，我也同样能长大。而我有的更多是孤单，失落。曾记得多年前父亲回家时总是把自己抱起来，走路时总是牵着父亲的一个手指，小脚丫来来回回的踩在父亲脊背上。那个夏天，父亲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再没有了那份坚实和依靠，更多的是母亲的疲惫。自己一下子长大，小手笨拙的帮母亲做事，学着像大人一样的说话，学着承担。懂事的样子其实不是真的。继父是位好父亲，他做到了他能做的，承担了他该承担的。所以，我没法要求他。不能像亲生父亲那样缠着，赖着，要他出门带着我，要他动手给我做玩具。我需要坚实的依靠也需要有人接受我的自私和坏孩子的顽皮。长大了，更需要有人能拿出时间坐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在看书，别人各自干着自己是事，彼此忽略对方的存在。能有个人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在我不需要他的时候他还在。不单单是责任，而是我能容忍他的靠近。能承担责任的有很多，不排斥的也有，能靠近的我只需最少，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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