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是催人早起的,不光是它的明亮,还有它的温度也会让赖周末的人面红耳赤。中原看看窗外的明媚,干脆爬起来,找了件薄料的黑运动裤,又套了件大一号的白T恤,骑车出门了。中原的中学同桌刘宠在一所初中任教,昨天打来电话说他们放暑假了,在他爸妈那里,而且有两个月的时间,让中原有空去他那里坐坐。
这是一座催肥的城市,虽有历史,但以前的规模不大。《红楼梦》里袭人的老家大概就离这里不远。然而现在它和全国好多城市一样,数年间变得臃肿了,人们还没适应它的发展节奏它就有些不耐烦了,表现出了成长中的躁动。中原不太喜欢那种浮躁的氛围,他去了一处开发区。在一家家具公司和一位叫义军的同事一起设计家具及室内。义军大中原两岁,他刚到公司就赶上义军结婚,场面挺大,宾馆里一片喜庆。他和义军就是在那场婚礼上互相加深了印象,后来在工作中一直合作的挺愉快。公司只有一家工厂离公司所在办公楼不远,只有几公里的路程。其它的几家工厂离的很远,中原也没有去过。他喜欢这处开发区的原因是,这里是一片新兴的工业区,带有朝气和活力,年轻人多。少有那种匪夷所思或是傲慢的眼神,而且这里环境好,空气清新。南面是条水面一公里多宽的大河,总有人在河里捕鱼。每天早晨去河堤上就可以买到新鲜的鱼。东面是大片的稻田,那里的大米蒸出来米饭有一种特有的新香味道。西面是通往市区的主干公路。河堤上宽阔的柏油路平时车并不多,可以跑步,骑车,锻炼身体。站在高高的河堤上身后是楼群,身前是鱼米之乡。
中原骑车沿着河堤公路往东走,刘宠的爸妈家离这里不远,下了河堤再走一段小公路就能到。他想起走另一条砖砌成的小河堤路可以近很多,只是路窄。一边是大片的庄稼地,河的一侧还有些芦苇。中原老远就看见前面路边有一团雪白,走进看清原来路旁坐着一位穿白上衣黑长裤的女子。在那女子面前有一座坟,坟边一堆纸钱还微微冒着烟。女子脸上有泪,而那坟上有很多的草,并不是新的,倒像是很多年前就有。中原有些奇怪,过了很多年了她怎么还那么伤心?这场景不会是那部文言文的什么志异吧?不可能,不可能,志异里的女子都是一身白色,她穿的是黑长裤。中原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更坚定了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她穿的跟自己穿的颜色是一样的。中原觉得自己志异的想法有点好笑,把车停下,前后看看。这条路除了农忙时收割机来回跑以外,此时根本没人走,因为河对岸不太远就有条车来车往的大路。
“哎,这位大姐,这地方挺偏僻的,除了芦苇就是庄稼地。纸都烧完了,别一个人在这儿流泪了,快回家吧,小心有坏人。”
那女子没抬头也没回头:“我雍兰死都不怕,倒是盼着能遇到一个混蛋,黄泉路上前面有个领道儿的。”
“什么叫遇上个混蛋?你左右看看,就我一个人从这里经过,你说话怎么带攻击性。我是说这条小路没人走,逝者也已经故去多年了,别太伤心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久呆也不好,害怕,不如及早回家。”
那自称雍兰的女子用手背儿擦擦脸:“我家就在东边不远,我不害怕。”
“你不害怕,我看你害怕。”中原说完骑车要走。
雍兰侧过脸看了中原一眼,觉得他是有点生气不像是害怕。
“前面的小桥拆了重修,不好走,你慌慌张张的别掉下去。”雍兰站起身走向路边自己的自行车。
中原没回头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不在黄泉路上给你领道儿。”
中原骑到前面一看,果然小桥已经拆了,两边的河水用土埝拦着。那土埝很窄,只能推车从上面小心的通过。心想怎么这个月份修桥,应该是在春天啊。这时候雍兰也骑车赶到了,中原闪在一旁让她先过,自己跟在后面可以看着她,一前一后通过了那个土埝。他看见雍兰骑上车向东边的一排小工厂的方向去了,他才去继续赶自己的路。刘宠的爸妈那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红墙红瓦。上学时中原周末经常去,可以吃到纯天然的鸡蛋,味道特别的香,想想都有童年的感觉。
周末的十点到十二点是中原法定的洗衣服时间,从十三岁开始就一直坚持。用手搓着衣服领子,忽然想起了雍兰。几年前的旧坟前她却很伤心,那故去的人会是谁呢?她父母?想到这里中原心里一紧张,没错,只能是她的父亲或母亲。他吃了午饭,到雍兰去的那一排小工厂挨门挨户的问。刚到第三个门口就见里面有几个女工在搬纸,原来是一家印刷厂。进去向那女工打听。
“这大姐,雍兰在家吗?”他摆出一副认识雍兰知道这是她家的样子。那女工看看他,不认识。中原忙说:“我是她的中学同学,几年没来了,今天路过,进来看看。”那女工将信将疑。“她在家,在西边那间屋里。”中原却径直去了中间的大客厅。推开门,里面没人,中间靠北有一张大办公桌,桌上有电话,还有几个夹子,纸笔等用品。桌子前面靠墙边是一大棵滴水观音,旁边南北向还有一个大鱼缸。墙上有一张一对中年夫妇的生活照,办公桌后面是大幅的迎客松。中原又看了看那中年夫妇的合影照片,雍兰的父母健在呀?那她又是为什么人伤心呢?这时身后那位女工朝他轻声喊:“在最西边那屋,没在客厅。” 中原从客厅退出来向她点点头,向西边雍兰的屋里走去。进门看见雍兰在叠衣服,看来是准备周一上班穿的。衣柜门是开着的,中原一眼就发现衣服的颜色大多是黑,白,蓝。其它颜色的很少,这和她的年龄好像不相符。雍兰见他进来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很平静,继续低头收拾她的衣服。中原在写字台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见书架上放着好多幼儿教育的书。幸好跟那女工说是她中学的同学,要是说大学同学就穿帮了。过了一会儿,雍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倒了杯水靠在衣柜边自顾自的喝着,就跟这屋子里没来人一样。中原差点气乐了,真沉得住气呀。算了,还是自己先开口吧。
“你是幼师?”
“怎么?不像吗?”
“幼师都是脾气好,有耐性,面带微笑的。”
“现在放假,我没必要看谁都微笑。”
“那我来半天了,怎么也打个招呼吧?”
“我没请你。”
“就算是来了个乞丐,进门儿你也该有句话吧?”
“乞丐没来呢,有话还轮不到跟你说呢。”
“好,就算我走错门儿了,假惺惺的让一下高不了我也矬不了你呀?”
“没让你不也坐下了吗?”
“我进来了就跟没进来人似的?”
“那是你没碍着我的事。”
“脸上不行有点表情?”
“是你愿意看没表情的脸。”
“怎么这么大脾气?”
“这是我家还不许我不耐烦啊?”
“你在哪儿受委屈了?这么想找人发泄?”
雍兰抬眼看看他:“你有事吗?”
“没事,我叫中原——”
“没事那你走吧。”
“就因为没事我才来这里的,有事我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你愿意呆着就呆着吧。”
“你父母没在家?”
“出门儿送货去了。”
“你在哪家幼儿园工作?”
“离开发区不远。”
“哦,我也在开发区上班。”
“我没问。”
“我先说。”
“你们一个班几名幼师?”
“两名。”
“两名幼师看那么多孩子,照看得过来吗?”
“还行。”
“现在的小孩子很任性的。”
“比你听话。”
“在幼儿园也这样说话?”
“不敢。”
“这么说是我很幸运的撞枪口上了?”
“反正你听到的话不算少了。”
“你干嘛心里装那么多事儿?”
“没有。”
“没有你那衣服颜色那么单调。”
“这跟装事儿有关系吗?”
“内涵越多喜欢的颜色越少,放不下才喜欢简单。”
雍兰沉吟了一会儿:“你走吧。”
“我要是不走呢?”
“这跟你没关系。”
“给我倒杯水。”
“自己倒。”
“好吧,混蛋自己会倒。”
雍兰想起那天失口说他混蛋语气缓和了:“我那天心情不好,失言,不是说你的。”
中原起身倒了杯水:“能告诉我你那天是为谁去烧纸吗?”
“我父亲。”
“你父亲?”
“别说了,说点开心的吧。”
中原拿起一本《八十天环游地球》说:“你还不够开心啊?放假六十天,够环游多半个地球的了。我们都得每天坐在电脑前沉思,脑袋沉的跟灌了铅似的,还不如一脑袋浆糊呢,至少分量轻。幼儿园多开心啊!”
“那你去吧。”
“我现在入园还要先去派出所改户口簿。”
看看日头偏西了,中原站起身问了一声:“还让我来吧?”
雍兰低头想了想:“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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