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爸生病住院,两天了一直说胡话,说他看见他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太奶奶了,太奶奶穿着蓝布对襟儿长褂儿,头上绾一个小髻,臂挎一个灰布包走过,还有推小推车的老头儿,马车等,这事儿惊动了老家的奶奶,奶奶派三伯到我家来,手里拎了几段桃树枝,枝上还有叶子,听说是刚去桃树林折的,三伯到家里一进门就破口大骂,边骂边用桃树枝抽打家里的各个角落,妈见状就拿起摆在方桌上的“镇宅宝刀”,双手握着刀柄,问我三伯说:“三哥,这个行不行?”三伯看了一眼,妈又说:“桃木的。”三伯这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妈像领了命令一般,用这把“镇宅宝刀”开始砍家里的方桌,被褥……
我随后被送到老家,姐姐因为要考高中,不好耽误学习,没有同去,但被安排在城里的五叔家。(五叔在家排行老小,年轻时由爸带到城里做生意)
回老家的第二天,奶奶一大早就把我叫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挎着个小篮子就上了山,那山我从来没去过,听说叫虎头山,从天刚蒙蒙亮,一直爬到太阳完全升起,爬的我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的汗才到山顶,奶奶见我走不动了,跟我说要不就在这里先歇歇,我坐在山头上的一块岩石上,才发现周围竟然开满了一丛丛的鲜花,现在想来有点像郁金香的样子,四五枝一丛,颜色多样,往后看去,是大河,大桥和我们住的村子,向前看去,是连绵的青山,泛着金光的雾气,和后山上一块块墓碑,一座座坟包。歇了一会儿,我们便向那些坟包走去,奶奶带我走到一个小山包一样的坟包前站下,坟包前还有墓碑,我刚想看看上面的字,奶奶就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坟包开始骂,骂的具体内容我忘了,只记得奶奶说:“知道你喜欢四儿,你想他了,看看就回去吧,我不准你给我折腾他!”
后来再怎么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没几天就回城了,那之后爸就又能做事了。而且我们搬了新家。那天,爸开着三轮摩托车,载着我妈和我们,缓慢的开出了城南村横向的那条长街,因为住的年头长,几乎所有住户都认识,站在门口的人见了,都上前询问,爸就停下车跟人家寒暄一会儿,有人问:“老宋,搬哪里去了?”“这就走了?”爸笑着回答说:“没走,还在城南村。”
就像爸回答其他人的一样,我们虽然搬了家,但还在城南村,我们搬到了城南村的中心街道,一个也姓“宋”的本家那里,房子有三间,比原来的大许多,我可以跟姐姐住一间,而且独门独院,三轮车可以放到自家院子里,不用再去“打人情”放别人院子里了。
爸常说“住在城南村,都是熟悉人,城南村是姓‘宋’的人的天下。”可不是嘛,我们原来住的那家也姓“宋”。
只不过,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那些同样姓“宋”的人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了。因为我们住的那里,被称为“旧村”,路是泥路,一下雨根本没法过人,房是平房,还有许多是泥房,墙壁碰一下就“簌簌的”掉灰,而大多数租房子给我们的本家,都去住我小学那边的“新村”了,那边我跟妈妈去交电费的时候去过几次,路是水泥路,房是砖瓦房,窗上还装有防盗窗,不光如此,家家都用自来水,而在“旧村”,我们用的还是手压式抽水,原来住的那里,一个院子里住三户人家,一家两间屋子,我家住中间那户,窗外就是压水井,大家压水,然后用水桶把水提到自己家,烧水煮饭,每天都能听到压水的声音,到了周末,妈妈待在家里和另外两家的阿姨围在水井周围,聊天,清洗这一周家里攒下的脏衣服。那时我就帮大家压水,总能得到大家都夸赞。
一个压水井,三户人家吃水,是经常要坏的。听压水声久了,我并不觉得烦,相反,因为久听,所以我能听出这井是不是快坏了,如果要坏了,压水的时候,水井就会发出水吹空气的“噗呲呲”的声音,在我听来,仿佛水井在说“我得换换‘皮钱儿’了”。若真是这样,即使大人在家,我也能自己换上,没什么难的。
找一块补鞋用的橡胶皮,找一把剪绳子和篷布的大剪刀,放压水井边。把压水井头上的那个活栓拧下来,拉住另一端的铁棒,把下半部分的“井心儿”抽出来,注意可能因为吸力,会很难拔,这时需要左右摇晃铁棒,缓慢地边往外抽边摇,听见井里传来“饿,饿,呲”的漏气声后再拔就简单多了。把井心儿拔出来以后,拧掉它底部的螺母,通常拧的比较紧,这时得耐心,用力一次次的发力对付它,如果实在不行就找把钳子稍一用力就能拧下来,之后,把一块上面有好多孔的圆铁块从穿“井心儿”的铁棒上拿下来,再把已经软掉的“不中用”的“皮钱儿”——一块用橡胶皮剪成的圆皮子,中间为了穿过铁棒剪了个小孔,有点像圆形孔钱,拿下来以后,比着新橡胶皮,再剪一块一模一样的“皮钱儿”下来,按原来的顺序再装回去就大功告成了。如果还是漏气又没有新皮子用的话就只能把旧的“皮钱儿”加到新“皮钱儿”上,这样保管好使。
因为橡胶皮是从修鞋匠那里讨来的废品,自然质量不怎么样,所以在城南村住的那些年,没少干这种“技术活儿”。
还记得那些年,在家里吃着饭,院子里大人喊一声“小小,水井坏了。”
我会应一声“哎,来了。”放下碗出去,三五分钟就能回来,然后伴着水井欢快的声音继续吃我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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