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三伯家的堂哥外出学艺归来,到我家拜访,其实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九岁那年,他妈因为我三伯长期酗酒,喝了酒以后就会打骂她,所以跟别人“跑了”。留下我堂哥,三伯从那以后脾气更暴躁了,每天喝酒不说,一喝醉就“下死手”打我堂哥。记得我奶奶说过,堂哥有一次睡觉睡迷糊了,以为三伯又要打他,光着身子,抱着奶奶给他做的小老虎枕头,半夜一个人嚎啕大哭着穿过村庄,跑过大桥,到河对岸的山上去了。那个年代,山上还有野猪什么的,奶奶多年后提起这件事时,在场的人无不唏嘘。
好在堂哥那以后就常常到我家来,我爸爸在家排行老四,读过很多书,很看重亲人间的情意。又在城里做事,妈妈通情达理,听说堂哥的事情以后就自然而然地接手堂哥的生活。
堂哥初中毕业以后,爸征求他的意见在城里给他找了个熟人开的饭店当厨师,说是当厨师,因为年纪小,有没有手艺,只能给大厨,二厨打下手,做些洗碗,洗菜的事情。虽然累,但好歹有工资可领,记得那年母亲节,堂哥带着我去“西边子”(一个地名)那边的一家花店给妈妈买了一束花,有康乃馨和百合,可香哩!
可是没过多久,有一天,见爸一脸气愤的回家来,堂哥跟在后面,眼红红的,额头上明显的一大块淤青,我过去拉堂哥的手,爸气的大声跟妈说:“那个老庄,平时看着跟个人似的,背后竟然这样打孩子,平时孩子跟我说老板脾气不好,我还不信,今天我眼睁睁的看见他朝孩子扔铁勺,你看看把孩子打的!”妈赶紧拉堂哥坐下,从抽屉里找出紫药水给堂哥抹。边抹边问:“疼不疼,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唉!以后咱再也不去了。”爸的声音老大:“去哪儿都比在那儿好!再不去了!”
后来有好久,没见堂哥,他隔了这么久从外地回来,我才知道,爸送他到外地的厨师学校去了。
堂哥回来,显得很高兴,给我和姐姐看他获得的证书,还有一个油油的黑色皮帘子,用皮筋扎着,拆掉皮筋,可以平铺开来,里面是十数把木柄雕刻刀,每把都不一样,堂哥告诉我有的是雕萝卜花的,有的可以做天鹅,他还给我和姐姐带了礼物,是一个快板儿,我在电视上见冯巩打过这个,但是我对这种小玩意儿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我喜欢更大更有力量感的东西。堂哥见我这样,说吃完饭给我看个好东西。我这才开心起来。
午饭的时候堂哥露了一手儿,做了好几个菜,还用胡萝卜雕了两朵花摆在盘子里,普通的炒菜立刻变得高档了起来。
吃饭时,爸也高兴的喝了点儿酒,说:“这下可以到大饭店工作了,当真正的厨师,比以前挣的多,环境也好。”
我见盘子里的萝卜花儿没有人吃,便伸手拿了一朵,下了炕,跑到外屋去玩儿,看着手里的萝卜花儿,竟舍不得一口吃完,于是就沿着外围一圈一圈的啃食着。我早就看到堂哥拿了个黑色的包包了,也油油的,轻轻拉开拉链,里面是些衣服,伸进手去往包包边上一摸,有一个硬硬的东西,稍微动一下,还“克朗克朗”地响,我看了一眼里屋,爸和堂哥他们还在吃饭,我轻轻的把那东西往外掏,终于全部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块红布包裹着的木刀,刀柄露在外面,柄头上用一枚图钉钉了两块布条,一红一绿,把布条拆开来,真是一把“漂亮”的刀啊!通体金褐色,厚重的材质,古朴的造型,仔细闻一闻还有油漆的味道,刀背上还有四个铁环,每一环都套着一个玻璃球大小的铁铃铛,我终于知道它为什么会“克朗克朗”地响了,因为太喜欢了,我竟把它拿在手里,双手握着刀柄,有招有势的挥舞起来,想象自己是电视剧里的那些绿林好汉,此时,堂哥从里屋出来,见我小脸儿通红的,穿着一身粉红蓬蓬裙用力舞刀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说,“我本来吃完饭就打算给你看的,喜欢就送给你了。”我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忙抱着刀跑到里屋给爸妈看,妈说:“小闺女,不好舞刀弄枪的。”我不甘心撅着小嘴儿抱着刀看着爸爸,爸对我说:“拿给我看看。”我把刀递给爸,爸拿在手里左右挥动了两下,说:“好刀,小小,你知道这刀上的字怎么念吗?”我这才发现原来刀面上用黑漆写了四个大字,只是我天生不爱看书,识字又少,竟自觉忽略了这几个醒目的大字,不过,我已经上“大班”了。还是认识“宝刀”这两个字的,第二个“宅”字似曾相识,但我当时想起想起一部电视剧里,有一伙儿土匪去抢一个员外家的刀,那刀上也是这样四个大字,所以我脱口而出“镇宅宝刀”。“嗯,不错,识字不少嘛,还认识‘镇’字。”爸笑着把刀还给我,摸了摸我的头,我很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小就学习比我好,在班里是“尖子生”的姐姐,她刚才一脸期待的以为我答不上来,她好表现表现。这时堂哥走进来,说:“这刀是桃木做的,辟邪,放家里吧。”我便抱着刀到院子里玩儿去了。
后来有了新玩意儿,再加上我长大了一些,舞刀弄枪的事情便做的少了,那把刀便被妈放在外屋正对门的方桌上了,有时我放学回来,还会跑过去摸一摸上面的字,整理一下刀柄上的布条儿,拨弄几下铁环上的铃铛,终究还是再没拿起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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