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他八岁,黄鼠狼老是去他家的鸡窝转悠。撵走它还来,逮又逮不着。鸡窝是不可能挪地方的,只能放在天井里。妈妈无奈,抓了几只老鼠放在鸡窝旁边,祈求黄大仙吃了老鼠放过母鸡。
第二天,老鼠没了。妈妈和他都放下心来,觉得喂饱了黄大仙,鸡就没事了。
又过了几天,他家的母鸡还是少了好几只。妈妈怒骂:喂不熟的狼!他爷爷走了过来:“偷鸡是黄鼠狼的初心、天性,吃了老鼠还偷鸡,恰恰说明黄大仙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爷爷的话很富有哲理,让他肃然起敬的同时看到远处正在窥视鸡窝的黄鼠狼的形象似乎也变得异常高大了起来
二
那一年,他十二岁。父死母改嫁,爷爷越来越老,他便成了野孩子,当了附近的孩子王,每日偷鸡摸狗拔蒜苗,不亦快哉!
一日,小伙伴们又想吃鸡了,他们便盯上了村头老刘家。
可是,老刘家有一只大狼狗。
他不怕,他胸有成竹,这就是恁多野孩子只有他能当老大的根本原因。他先带小伙伴去镇里饭店外的泔水桶里精心挑选了一包带肉的鸡骨头,再等天黑去了老刘家墙外,喂狗……
狗很馋,把鸡骨头啃得咯吱咯吱响,他和小伙伴们也馋得直咽口水。终于,狗觉得狗有些满足了,他爬上了墙头,溜下去,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鸡窝前面。
狼狗稍稍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大声叫了起来,甚至露出了锋利的犬齿向他扑来,差点挣断了手指头粗的狗链。
他狼狈而逃。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狗也有自己的底线。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也一定要像狗一样,守住自己的底线。
三
那一年,他十六岁。下巴上的茸毛开始发硬,长出了喉结,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他想女人了。
小伙伴们告诉他:镇上的洗头房有小姐,要真憋不住了可以去“败败火”……他去了。
进了屋、谈了价、付了钱、上了床,她却说什么也不脱裤子。他猴急、他不解:“收了钱咋不办事?”
小姐说,我是贞洁妇女,我有我的道德底线,收钱可以,卖身不行。我要守住我的底线……然后,进来了几个彪形大汉。
他闻言,虎躯一震,愈发明白了什么叫做“道德”,遂“仰天大笑出门去“……
四
那一年,他十八岁。改嫁的妈妈把他接去了城里上学,因为继父发达了。
第二年,他参加高考。以他的成绩,别说一本二本,便是专科也不可能考得上。但他继父有钱,给他校长送去了一大笔,想让他上军校,因为军校生毕业就能当官,而他家就缺一个当官的。校长拍着胸脯表示“尽力”
但最终,他也只上了一个三本野鸡大学。因为校长说,他也有自己的“底线”,那些考上军校的都是城里人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违背自己的良心让他去顶替他们……
五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是金子早晚都要发光的,哪怕他用别人的身份和名字还只上了一个三本,因为他有自己的底线。
从班干部、班长到学生会主席再到加入组织,他一步一个脚印、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优秀的阅历加上继父的关系,毕业后他就进了公检法,当了官。
六
那一年,他三十岁,业已当了科长。他厌倦了妻子的专横和女下属的贪婪,专心于风尘女子。他觉得,反正都是看上我的钱或者权,没什么不一样。
现在,再也没有上了他的床却敢不脱裤子的小姐了,因为,再没有人敢在他的房间外埋伏几个彪形大汉。
老鸨想给他介绍几个“新鲜的”,他摆摆手,义正辞严:“我嫖娼从来不找十六岁以下的,这是我的底线!”
他的身影让老鸨子都觉得异常的伟岸……
七
那一年,他四十岁,已经主掌一院,数钱数到手软。
忽有一日,他也阴沟里翻船,被人指责“不办事却一样收钱”,站在了他曾经担任主审的堂前。
他临危不惧,再出诤言:“我忠诚于法律,拿了钱不办事、不枉法,恰恰说明我守住了道德的底线、维护了法律的尊严”……
此时的他,身上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圈,便似旃檀功德佛的佛法无边。
这一刻的他,比偷鸡的黄大仙、看家的旺财、洗头房的仙人跳都更加的宝相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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