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ist's Studio Foot Medication-Roy Lichtenstein-1974
文/玄宝
人世间所有相遇，皆是幻海奇情。
今日讲两个故事，一个是求不得，一个是爱不到。
1
“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吃苦。我舍不得自己吃苦。”玉莹坐在寿司店里，小脸有一点苍白，“也不是烂手烂脚的苦楚，就是那种在无形压力下，没有希望，不能喘气的辛苦。”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既然已经跟阿董分手，我以为她有了下家。
有的人谈恋爱犹如找工作，这一份不满意，先做着，等找到了下一份再辞职。玉莹一直都不是个傻白甜的小女孩，她算计起来，精过狐狸。
“没有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先过着吧。”玉莹点了三文鱼，推到我面前，她没胃口。
“你说阿董会恨我吗？”玉莹向来果断，她很少这样犹豫，“其实也没有第三者，就是觉得悲观，跟他在一起没有一点信心。有时候回到家，看他打游戏到十二点，第二天八点起来排队挤地铁去上班，大家工资差不多，饿不死，也没什么花头。深圳房价这么贵，我们的收入，买房就不用想了。”
“去年房东加租，阿董发了一阵牢骚，后来也接受了，觉得反正年轻人嘛，都一样，觉得这样生活也行。”玉莹脸色实在不算好，她说她已经失眠大半个月了。
“你和阿董聊过吗？”我倒了杯清酒给她。
“聊过，方方面面，什么都聊了。他觉得我太激进，不愿意做规划，也不愿意背房贷，还怀疑我出轨。”玉莹喝了口酒，自己都笑了，“那段时间我的确对他很冷淡，如果不知情，我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轨了。”
我居然有点理解她，那种对未来的迷茫心情，前无路灯，后有负重，没有人给自己的做任何的指导，人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走到哪里就是哪里，遇到什么就是什么。玉莹是个主动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长久被动地生活的。
“有一天早上，我借口自己不舒服，请了假没去上班。半天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在他下班前把行李全搬了出去。是不是挺不负责任的？”玉莹继续说，“我没勇气当面见他，只好在微信里和他讲。”
“你知道他说什么？我说我搬出去了，他说‘好’，就一个字。好像料到了我会这么做一样。”玉莹不痛快，他们在一起毕竟好多年了，说八年抗战也不为过，青春是结结实实对方陪着过的，从来不是喂了狗。
当年毕业时，阿董一家都希望他回老家找份事情做，因为玉莹一心坚持，最后两人才留在深圳。阿董总觉得自己是为了玉莹留下来的，终归心有不忿。
鬼使神差，我又问了句：“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先一个人待一段时间，公司最近有个外派，我去争取一下。至于谈恋爱，看缘分吧。”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都爱说看缘分。
他们就这样消无声息地分了手，连一条告别的朋友圈都没有发。
半年后，听说阿董回老家考了个事业单位，在跟别人相亲，胖了一大圈。
玉莹先是跟一个台湾人走得很近，后来又换了个人，大概是努力工作有了回报，买了辆二手车，打扮得成熟了一些。
我们后来还约着去吃过一次泰国菜，她说现在单身，忙忙碌碌，赚钱买花戴，焦虑和紧张还在，但至少觉得生活不赖，还主动说起阿董：“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快定下来了，那个女孩子比他小两岁。可能喝酒了，问我后不后悔没跟他结婚。”
我们告别的时候，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客气，都说：“挺好的，挺好的。”
kiss
2
有一个周六下午无聊，一个人跑去香港逛诚品，逛晚了，回到罗湖已经是凌晨，地铁已经关了门，交通不便。恰好那晚大雨，路面脏兮兮，一些纸屑垃圾飘散在路边，整个罗湖关门口乱哄哄的模样，凌晨了，依旧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刚出关拎着箱子袋子的人，马上就被一群司机围上来问要去广州还是东莞，拼车拼车，一人一百。
没办法，尽管很累，还是走多了一条街，终于看到一辆空的士，不顾街面泥泞，一路小跑，几乎是打劫似的着开了后面的车门。跟我一起上了那辆的士的，还有个喝了酒的男人，不同的是，他上了前面副驾驶位。好不容易打到车，我们自然僵着不肯下车，司机无所谓，做谁的生意不是做。
最后我们一协商，居然是同路，我先到，他要去的地方离我那儿也不远，干脆算拼车。
司机摇下车窗，通风散气，电台里播的是一把温柔的女声在读一篇散文。
才过了个红绿灯，前面那个喝了酒的男人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把我跟司机都吓了一跳。那种哭法，像是要把一身委屈洒尽了出来似的，哭得撕心裂肺，几乎盖过电台音乐。
我不忍心，给他递了包纸巾。
男人哭了三个红绿灯，才渐渐止住，对我说了句谢谢：“对不起，希望不要吓到你们，我平时不这样，今晚真的太难受了。”
司机大概什么午夜客人都接过，只是认真开车，不肯开腔。反而是我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今晚，她叫我来罗湖吃饭，说还叫了一帮以前的同学。我已经一个月没见她了，不是我不想见，是她不给我见。”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这个月，我问了她好几次，我们还是不是恋人，她也不回答我。要买新手机时，问我要钱，我二话不说转给了她。她肯找我要钱，肯定还认我是她男朋友的。”
“没想到啊，今晚TM是个鸿门宴！她带着新男朋友一起来的！当着一帮老同学的面，给我带了两个月的绿帽子！好几个同学早就知道了，就我还蒙在鼓里！”男人打了个酒嗝，不停擤鼻涕，可以想象有多狼狈。
“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大学分开了两年，分开后，我没跟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过。后来听说她也来了深圳，我找她，我们又复合了。她家里是离异家庭，爸爸出轨，妈妈另外有人，她说这辈子都不会相信爱情了，永远不。当时我心疼她，心疼得不行，她如果要这颗心，我都挖出来给她。”
男人继续哭，我实在没有纸巾了，倒是司机默默递了一卷纸过去。
“今晚刚坐下时，同学一个劲儿劝我喝酒，她也给我倒酒，然后那个男的就来了。我觉得不对劲，站起来想发火，被大家按下去了。其实也有人跟我提过，她不是个太安分的人，让我要注意，可是我根本没想到，这巴掌挨得这么疼！”
“那男的是他同事，知道她有男朋友也要追。她说，是他身上的强硬吸引了她。这么多年，我用最大的温柔对她，她却宁愿跟一个硬来的男人，我真的不懂！最后还是掀了桌子，我想跟那个男的打一架，但是他怂啊，我站起来时，马上就跑了。怂货！”后面跟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上回跟同事去香港，我连戒指都看好了，就想找个机会问她愿不愿意。这一次分开了，是彻彻底底地分开了，再也不爱了。”男人最后做了个总结式的发言，车厢里很安静，电台都关了，没人接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剩下的路程里，男人偶尔的哭声还会起伏，和沙沙雨声混在一起，弥漫在这黑沉沉的午夜中，不得消散。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人间小月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