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想见的人

      昨夜怎么都睡不着，想我想见的人。

      姥爷，八十三岁走的，离那年的中秋节还有两天，我也才刚刚参加工作。他走得有些匆忙，他说他想痛快的走，他说他不上医院，不要看医生，他说他再也不要子女服侍，他说我外婆瘫痪十一年，儿女们受了罪，他好像想怎样就怎样，说走就走，连最后一眼我都没有瞧见。

      再见姥爷，在梦里，他穿着蓝色的中山装，连最上面的扣子都被他扣得端端正正的，打着一把大黄伞，穿着一双黑色高帮的雨靴，他又给我们送来了一篮桃子，一口咬下去还是红彤彤的。姥爷有许多事要做，我妈也有许多事要做，他就选个下雨天，大家都不忙的时候来。

      他总说是我救了他，说我小的时候，他生病，呼吸不畅，是我用蒲扇把他摇醒了。但他又跟我妈说不要让我念书，女娃念那么多书没用，到头来都是别人家的，他看不得我妈为我们受罪的样子。

      无论他怎么说，我都想见他，他高高大大的样子，他周正的样子，他心疼儿女的样子，他怕拖累人的样子，他一直温温和和的样子……

        傅彩月，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是我想见的人。

    很多人，我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中有许多是有趣的，可爱的。我的傅老师就是有趣又可爱的人。

      傅老师，从来不认识我妈，听说是我妈，她主动担保让我妈欠了学费，她那么年青，哪来的勇气，来承担做善事的责任。我妈和我都有无数的人要去感恩，傅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

      每天早上上学，都能见她一个人对着墙壁打排球，那时候第一次知道排球长得跟足球有点像。上她的语文课，第一次在课堂上听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她哪儿借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次有了读外国小说的经历。

      傅老师一毕业就分配到我们学校，和梁老师结了婚，生了儿子。初中毕业二十年了，我去看过傅老师一次，却是十年前的事，她还是短发，还是文质彬彬，问我，我父母，我哥，我们的近况。时间匆忙也顾不得问她怎么样，其实也不需要问，应该是很好。

      傅老师带给我的美好，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十年间我有很多见到她的机会，只不过无数个借口错过了，下一次，我们再见一定不远。

    有一个人是我想见又怕见的人，我的大学同学。

      她生病休学，没能和我们一起毕业，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隐痛。

      她小巧玲珑，精灵古怪，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酒窝，蛮讨人喜欢的，字也写漂亮，书也读得多。我们经常买瓜子磕到半夜，聊到半夜，结伴看电影，逛大街，在图书馆抢座位……时光是经不起这样细细地数。

      大三的时候她生病了，人怎么一下子脆弱不堪，事情来得有些突然，让人难以接受，我和我的一位室友去看过她，胖了，是吃药吃胖的。坐在回来的车上，难过，自责，那个时候我们要是细心一点，重视一点，可能……世界没有那么多可能，我们只能在既定事实里选择面对。

      休学一年，她又复读，毕业之后教书，现在孩子都有两三岁了，看起来还不错，其实也只是看起来罢了。她的病没办法完全好的。

      我有向别人打听她的具体情况，又害怕知道太多，让自己无所适从。我希望她能病愈，能过正常的生活，能好好地教书，前不久她说，不教也罢，我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这些话到她哪儿也许是苍白无力的，而对自己好像是一种安慰。

    想她能好起来，想见一见她，如果见到她，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刘鹏，吴静静，李磊，杨芬芬，姜华……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村子不小，我们住得不远，最远也不过十几分钟就能走到，我们从学前班到高中，一直在一起读书，要么同班，要么同年级，要么同校。

      我们很熟悉，关系却不是很亲密。但算起同学的时间，竟有十几年，可玩不到一块，有性别的原因，也有性情的关系。毕业竟也有十几年了，奇怪，大学之后我们几乎没有见过，村子那么小，住得又不远，可就是一次都没有撞见。难道是因为我们同学的时间太长了吗？ 对于他们后来的境况也就知之甚少，这好似不通情理。

      如今他们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懵懂和青涩，假若在村里遇见，能确定的是我们能一眼认出对方，要是在异地，那就很难说了。

      青春都走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见？再见他们好像不难，又好像又不那么容易。

    我想见的人，很多很多，有的就在咫尺，有的却在天涯。

2017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