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睁着眼,是极易有情绪的。而这岁末的夜,清寒冷寂,情绪又极其杂乱、稀薄,千头万绪不知道该挑哪一种来体味,索性都不理,人反而显得迟钝了。久了,整个人便像浸了冷水,或是裹了厚茧,麻木的,动弹不得。脑袋也似注了铅,沉重的、拥堵的,水泄不通。
当一个愿望折折弯弯像一条钻营的细蛇绕进脑海时,我被自己吓一大跳。从脑门开始,有一股激流自上而下瞬间传遍全身,我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这个愿望是:重新站回讲台,陪伴那群孩子。接着开始寻思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愿望。抽丝剥茧,像一个善织的巧匠,一层层剥开混沌的外因,探取内心深处幽闭的秘密,慢慢地、轻轻地抖落出来。
不得不说,离开那方讲台时,我带着十二分的庆幸。朋友家人们也都如此。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祝福、看到了如释重负。终于摆脱那种重压、操劳、心力交瘁,终于可以放下包袱,认真地、轻松地为家人、为自己不慌不忙生活,终于可以有闲暇抬头看云、低头看花,终于可以放慢步子、表现优雅。这么多“终于”,我期待良久。等它们都实现,像美梦成真一样,叫我心怀甜蜜。
这个突兀的愿望,是源于昨夜的梦吧。昨夜长长的梦里,我仍与孩子们在一起。他们问我去了哪里,我答休了一个长假,他们笑个不停,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接着又开始那种马不停蹄耳提面命的生活,朝六晚九、披星戴月,全心全意地陪伴。寄宿制学校的孩子,班主任等同母亲,做了他们的母亲,一副担子就担在肩上卸不下来。梦里也有抉择,舍此失彼,或是舍彼失此?面对一双双热忱的眼睛,我竟然没有犹豫,毅然走上了旧路。在被班级管理、教学成绩、家校关系等诸多问题鞭策得团团转的时候,也会念及离开的那段时日,那么轻松自在、心无挂碍。但留恋归留恋,却没有再离开的意思。只有点遗憾,为自己而活的日子,那样短暂。
梦里也有满满的欣慰。孩子们乖巧伶俐,尊我、爱我,像从前一样。舍不得惹我生气、把小事情做好、诚实善良、爱集体像爱一个家……我看着他们,也像从前一样,记住女孩子头上的发卡,男孩子额上的汗珠,帮他们拾起落在地上的文具、整理满桌散乱的书籍……时光真快啊,两年的陪伴,恍然如一梦。梦醒了,我还想再回去走一遭,重温旧情谊。
犹记得最后的时光,我们一起欢笑离别。我给他们开班会,告诉他们怎样学做人、怎样学知识、怎样对待考试;告诉他们要懂感恩、要知荣辱、要善待万物……那是最后一课了,我也预感到,他们将是我最后一届学生。心里很不舍,很想更用力更用心地讲更多一点,好让他们记得更深,不管是记住我还是我的话,或许都将是他们关于我最后的记忆。一生那么长,他们还会遇到很多位“母亲”,而我可能不会再有这么多孩子。
临到散场,他们全体起立,要为我唱一首歌。那是他们悄悄商量好要学会唱给我听的。可惜还未学熟练,歌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几次都几乎要哑场。我有点想笑,又忍不住要掉泪。男孩子愚笨了些没学会,女孩子会的多却都在轻声抽泣。我怎能不知他们的不舍?不过是脸上笑着心里流泪罢了。人都要长大的,都要笑着离别、勇敢前进啊。关于成长,关于得失,他们终会懂得。等他们都懂得了,何必再去问是否记得我?
这一个夜晚,蓦然想到这些,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梦终归是梦,醒来仍然要在现实里昂首阔步。余生长长,无论朝着哪一个方向,用心走好每一步,都会越走越开阔。负重前行,或是轻装上阵,只不过是一种选择,内心里丰盈,怎样走都能看到风景。
不是无病呻吟地唏嘘感叹,亦不是矫情做作地回首欣赏,只是突然想他们了。那些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们,那些怀抱着梦想想要展翅飞翔的少年们,我们曾笑着挥手告别,也一定会再笑着扬手重逢,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愿你们新年有更多努力、更多收获,愿你们天高地阔振翅遨游,愿你们学海无涯乘风破浪,愿你们有梦有醒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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