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自从我不到20岁离开家之后,好像很少有特别想家的时候。
不知道是只是我自己这样,还是那个年代的孩子大都这样。总是迫不及待地期盼着早日脱离家庭,挣脱束缚,随之而来的是,对于家有一种离开之后,油然而生的距离感,似乎就连想念也是要经过允许才行一样。
但是,似乎又并不妨碍条件反射式的的联想。
每次开车经过李天路的时候,都要经过几大片玉米地,菜店里也随处可可以看到许多玉米和花生,每当到了这个天高云淡的季节,再看到这样的情形,就不自然地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秋收时的场景。玉米和花生都熟了,大人们都在地里忙着干活,留在家里的小孩或者老人,大铁锅底下塞上几根木头,煮上一大锅花生玉米红薯,几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香味老远就能闻见,掀开锅,带着诱人香气的水蒸气扑面而来。
小孩们也很喜悦,即使生活在农村,也只有在这个季节可以吃到新鲜的玉米花生。我从来都等不及它们冷却下来,为了防止烫手,用一根筷子插进玉米芯,急切地啃起来。
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回来,饥肠辘辘,掀开锅,抓起一把温热的花生或者一根玉米,吃得也无比满足。
这种场景,大概深深地印刻在了记忆中。年纪越大,反而越清晰起来。一到这个季节,一看到这些农作物,带着味道的记忆,就自动飘了出来。
前段时间,有朋友赠送了一些咸鸭蛋。鸭蛋品质特别好,蛋白薄薄一层,黄却很大。腌得也好,轻轻一戳,可以流得满手都是黄澄澄的油。味道不咸不淡,无论佐餐还是白口吃都好极了。
可是当我拿起鸭蛋的时候,不自然地想起小时候,物质匮乏,逢年过节的时候,拿出几个腌好的咸鸭蛋,带着皮横竖切上两刀,摆到盘里,充当大餐里的一盘。拿到现在来说,如果宴席上出现这样一道菜,大概会被认为是既廉价又简单又凑数,但是在那个物质不够丰富的年代,它是那样充满了诱惑。
我奶奶总是一脸慈祥的样子,拿起切好的四分之一个鸭蛋,把上面流着油的蛋黄剜给我,蛋白她自己留下。我父母开始代我拒绝,说吃一块鸭蛋黄就够了,把奶奶的那块还给奶奶吃。常常因为四分之一个鸭蛋黄,几只大手在我的脑袋上空来回的推让。
大多时候,最后原本属于奶奶的那块鸭蛋黄还是被我吃了。
按照山东农村饭桌上森严的座位排序,我一般是挨着三姑坐的。于是,我面前的碗里永远堆满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姑夹给我的吃不完的菜。吃鸭蛋的时候,我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蛋黄挑起来,放在嘴里细细品味,就在我忘我地咂摸回味无穷的鸭蛋黄时,我三姑就悄悄地用她的那块带着黄的四分之一鸭蛋,把我的只剩下蛋白的鸭蛋换走了。
当我神志回醒过来,发现眼前还有一块完整的鸭蛋时候,三姑就小声地说:“快吃,别吱声。”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异常地乖,乖乖地一声不吱,把鸭蛋吃完。
许多年过去了,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农村物质生活也极大丰富起来。但是,每次再吃到咸鸭蛋的时候,我三姑还是像我小时候一样,悄悄地换走我已经吃掉蛋黄的那块鸭蛋。
人到中年的我才明白,那已经不是一块简简单单的鸭蛋黄,也不仅仅是源自亲情的爱,那是一种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回想起来都会让人浑身充满暖意的神奇的力量。它镌刻在我的基因里,也将永远地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所谓的乡愁,大概从来都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只是这些存储在心底的点点滴滴,又神秘地与万物相连,我们毕生在做的事情,或许只是四处去寻找可以启动它的开关吧。
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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