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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弹起了心爱的手风琴,两鬓斑驳,搭配黑白的琴键,相得益彰。他完全处于忘我状态,沉浸在优美的旋律和嘹亮的歌声当中。老曲子,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面前按照“前一后二”队形站着三个身穿红色呢子大衣的女性,脸上擦了粉,嘴唇涂了口红,身材颀长,身量苗条,抬起右手臂,手指尖与肩部齐平,正在跟着音乐的节拍演绎这首老歌的美声唱法。看得出来,她们不是业余爱好者,应该是从合唱团退休下来的老艺术家。
太极拳极为常见,这也是四叔的爱好之一。不管是陈氏,还是杨氏,无论四十八式,还是二十四式,只要你走进队伍当中,踏着录音机中传出的音乐节奏,跟着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有模有样地学习。老人家从不会“敝帚自珍”,看你动作不标准,不得要领时总会停下来,耐心地跟你讲解,并且纠正你不到位的地方。从揽雀尾、单鞭、白鹤亮翅到搬拦捶、如封似闭、野马分鬃,一来二去,你们也就熟悉了,叫一声老师也就不为过了。老师傅精神矍铄,笑起来满脸褶子,眼睛能眯成一条缝儿。在他身上,你几乎看不到光阴的足迹,无论光辉的过往,峥嵘岁月,还是不堪的回首,屈辱磨难,久经时间的荡涤、沉淀,此刻只剩下纯良敦厚,温文尔雅。除了播音设备,他还带了一个保温杯,空闲下来喝口水,坐一会儿就收拾家当,准备回去。
太极扇、太极剑、长棍、大刀这些冷门也有人涉猎,并且耍得有模有样。不过人家讲究一个自娱自乐,不需要观众。一旦完成当天的锻炼任务,将器械分拆,装进背包里,不与任何人搭话,就那样头也不回地从正门出去了。
广场舞依旧方兴未艾,定然随处可见。这个群体人数最多,大爷大妈居多,还有年轻一些的家庭主妇,闲着没事,也来参加晨练,大概有三四十号人。他们分为三列站定,同样带有充电的播音设备,同样有组织者与“领舞者”,主打一个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耳旁不时传来他们拍掌、击臀的声音,哗哗啦啦的,不敢说整齐划一,但也没那么嘈杂。
晨跑的小伙子,满头大汗,浸湿了后背,但仍在咬牙坚持。相互依偎着漫步于林间小道的年轻情侣,耳鬓厮磨,窃窃私语。男的沉稳,稳如泰山,女的机灵,如百灵鸟,或爽朗或清脆的笑声远远地传来,惊起一阵飞鸟。
“人间最美,最美不过夕阳红”,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少得了携手与共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老年人呢?耄耋之年,步履不再矫健,但胜在相知相守,就如上面覆了薄薄一层灰的炉火,底下依然是滚烫的心,不灭的情。这时候想到了郭沫若《炉中煤》里的那句“我为我心爱的人儿燃到了这般模样!”叶芝《当你老了》中经典的句子顿时浮现在你的眼前——“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青龙寺并非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相反,它接纳并融入世俗,充满了人间烟火之气。每隔一段时间,此地就会举行庙会活动。在这里,陕西乃至全国各地的小吃,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如岐山臊子面、韩城饸饹、关中锅盔、西安甑糕、秦镇米皮、蒲城石子馍、桂林米粉、武汉热干面、重庆酸辣粉、山东杂粮煎饼、长沙臭豆腐等。好玩的东西当然也不少,主要的面向对象还是小孩子,如跷跷板、滑滑梯、碰碰车、旋转木马、亲子火车、水上乐园等。
听四叔说,每年腊八节,寺里还会“放粥”。这应该是从旧社会流传下来的规矩,每逢灾年免费向贫民施舍米粥。现在年景好了,饿肚子的人几乎没有,但人们排队前去“领粥”,为的是沾一沾那份福气。
要走进并且亲近青龙寺,还是要直视它佛性的那一面。不去理会园内600多株好些个品种的樱花树,不去理会三层仿古阁楼的正殿云峰阁,不去理会为纪念中日友好先驱、日本遣唐僧人空海而建的“空海纪念碑”,但只说红墙金瓦的寺院,烟雾缭绕的前殿,硕大如鼎的香炉,密集如林的香火,枝繁叶茂的大树,以及树枝上绑缚、缠绕、悬挂的不计其数的红色飘带。
我一一从树下经过,这些树仿佛聆听了足够多的佛经教义,也变得讳莫如深起来,看着苍翠欲滴,其实虚怀如谷,内里大有奥义。借着温暖和煦的春日阳光,我随意看了几个,大多是表白心仪女子,祝愿考试通过,希冀家人平安。《孟子》里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再看看古代先贤,哪个不是胸中怀揣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和宏伟抱负。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结尾处写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再看看不远处的墙壁上,地藏菩萨发下的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无比让人悚然动容,感佩不已。
离开青龙寺时,我在心中随意诹了一首《题青龙寺壁》:
化纸焚香心诚虔,烟里木鱼声声远。
求佛树上满功业,十万红带十万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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