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东北。走进家里的院子，小狗迎面扑过来，接着围着我不停地转。从远处走来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副吃惊的样子。我简单地和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躲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开始无声地痛哭，纸巾扔了一地。哭累了，我就蜷缩在床上。

我的生活死了。

整个7月份，我每天的状态就是吃和睡。我心中除了悲伤，没有别的。

家里人根本不敢多问什么，多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母亲走进了我的房间。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她看着我。“想不想，和我说点什么？是不是和梳清分手了。他家里人还是不同意，是吧？”

“我辞职了，也分手了。我以后就在老家找工作。他嫌我有病。只是医生那么一说，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就害怕了。我以后不结婚了，我再不相信爱情了。”我开始抽泣。

母亲叹了口气。

我开始不停地控诉。我控诉着的他家人是怎么侮辱我的？我反复发问“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恨不得把这些年受得委屈全部吐出来。我告诉母亲，他大手大脚，脾气暴躁。我哭得越来越凶。

我父亲一直在门外站着。等我说完，他气冲冲得推门进来。“别哭了，这种男人咱也不要。没钱还大手大脚，穷装。脾气这么差，简直是个混子！长得小，自然有人喜欢。病不病，不是他说的算。有病也能治好。什么东西，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说完，父亲就出去了。

母亲还是不说话，只坐在我旁边叹气。

我也不哭了。我不想让父母为我操心了。我对母亲说，“等我缓一缓就出去找工作。”

八月份，我决定考公务员。因为县城里的就业面很窄，也没什么好工作。我买了书，开始在家学习。

有时，我还会拿出手机翻看他的消息。

我母亲领着我去看了一次病。医生说，只是气血不足，开了药方。

8月14日，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问我好吗？我说，很好。他在电话里哭了。我也哭了。他对我说，他不相信，他喜欢的人就非要得这种不治之症。他不愿相信，老天会这么捉弄他。他不要分手。其实，我早就不相信自己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只是我当时太脆弱、太无助所以我矫情。而他的反应让我太失望。他真的可以依靠吗？“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这不是爱情的誓言吗，难道它是假的吗？我告诉他，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身子虚，气血不足，已经开了中药。他没有说话。

8月17日，他再次要求复合，并表示已经和家里谈过了，家里看他这么伤心，决定不再阻拦。

9月25日，我决定返回江南和他复合。既然分开这么痛苦，我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梳清单独租了一所房子，距离公司半小时车程。其实，他是为了我租的，这样我回来了就有地方住了，也比较方便。他每天上班，我在家备考。每天早上我为他准备好早餐，晚上等他回来吃饭。等他上班了，我起床收拾屋子、学习、简单吃个中午饭、睡觉、学习、做晚饭。他有时候不回来吃晚饭，我就一个人凑合吃，然后等他下班回来。

我常常坐在窗口看外面的天空和远处的马路，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梳清很忙，我回来一个月了，他经常加班。以前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再提起过。

十一月份，他妈妈要来看看我们。梳清很忙，我领着阿姨四处旅游，整整逛了两天。这期间，我们认真地交谈了一次。我对阿姨说，生活在大城市，压力很大，房价很高。其实我说这些，是想告诉阿姨，尽管如此，我从来没有嫌弃过梳清的家庭条件不好。我给阿姨讲了我们这几年来的故事，从刚开始说起，有幸福也有争吵。阿姨告诉我，其实家里人后来觉得梳清和我是真感情也就不在意身高问题，并表示不再干涉我们的生活，只要我们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送走了阿姨后，看似我和梳清之间已经没有了家庭的羁绊，也看似一切都平静了。但其实我心中对以前的事并没有释怀，不是针对他家里人，而是我在意梳清从始至终的态度，他没有在他的家人面前维护我，没有让我感受到他在意我的感受，甚至连一句心疼我的话都没有。我对他姨姨舅舅的不满实质是对他的不满，我心中的怨气来自于他，我对这段感情的失望也是因为对他的失望。如果我在他那里始终得不到这份关爱和心疼，那可能我一直不会释怀。

十二月份到了，冬天来了。室外很暖和，室内阴冷。我常常抱着被子在床上做题，有时候因为太冷，看一会书就睡着了。可能因为太冷的原因，我感冒了。梳清给我买了很多中药性质的感冒药和消炎药。我给自己买了体温计，我害怕自己再高烧。我没有高烧，但是咳嗽。

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咳嗽，用了很多方法都不管用。

一月份，我参加了2015年的国考。其实，我没有什么把握，就是想试试。

我的咳嗽让梳清很心烦。梳清还是怀疑我的免疫力有问题。因为我看见他有空的时候，又再翻看有关免疫力的书。

我越不想咳嗽，就越控制不住。白天，他不在家的时候，还不咳嗽。只要晚上他回来了，我就开始有咳嗽的迹象。我去看了医生，没有检查出什么，医生说有免疫力低的原因，也有心理原因。

梳清的爸爸经常打电话给梳清，问我感冒好没好，还咳嗽不？梳清回答她又重感了或是吃辣的了，总之就是一直没好。

我越是着急就越是不好，症状虽然不严重，但是不消失。

2015年2月1日，吃晚饭的时候，我和梳清边吃边聊天。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吃药。咳嗽已经好了，但是我还在喝中药。我按照补气血的方子两天给自己熬一回中药。家里确实是除了中药就是西药。我忽然想起，梳清妈妈十月份来这时候的事情。梳清妈妈说，等我坐月子的时候，不伺候我，说月子里的女人心情很烦，怕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母亲伺候。我和梳清说，我家在东北，家里其实非常忙，我母亲也不可能过来。其实，我没有说梳清妈妈哪里不好，反而我一直很心疼他妈妈。我只是想陈述这个事实，可能因为之前和他家里人的关系很紧张，现在我们对这个话题都很敏感了。梳清的脸瞬间就变了。他说，“你再说，我把碗摔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说我母亲，我妈妈是我们家最辛苦的，在我们老赵家受了一辈子欺负，我不允许以后有人欺负她。她爱伺候就伺候，不伺候就算了，再说，你能不能生还不一定呢，体质那么差！”

当时，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2015年2月5日，我和梳清睡前聊天。我说，过去的事情虽然表面上过去了，但好像根本没有真的过去。我自己的心里其实还是很讨厌他的姨姨和舅舅。我不愿意接受他们。

梳清生气了。他说，“从小到大最疼他的就是二姨，二姨完全是为了他好。这有什么错？”

这个话题又勾起了以前的恩怨。我开始像个怨妇一样，控诉他的家人，控诉他。

“狗屁的爱情，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我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

“谁愿意找个病秧子？我是一定要孩子的，我结婚也是为了孩子，传宗接代。万一你真的得大病了，我也承担不起。”

我向他大喊，“那你要求复合做什么，几千里让我回来干嘛？”

他不作声。

我开始背对着他哭泣，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受到，但是他还是没有任何安慰和妥协。我彻底心灰意冷了。我一晚上没睡，一直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他一个人起床、洗漱，然后就上班了。等他走了，我开始穿衣服，整理衣服，我想着我的爱情都没了，我还有什么不可以丢弃的，我只带了几件衣服，然后把自己剩下的东西装进一个大袋子扔到了楼下垃圾桶里。我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把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我的心里好像平静了很多。

我忽然想起来，梳清这个月好像要没钱了，我留下了买火车票的钱，把手上剩余的钱放在了茶几上。

我拿着行李箱坐公交到了梳清的公司。我站在大门口，向里面望了很久，我想用想象来安慰自己一下，我幻想着梳清开开心心地向我走来，然后对我说，“小宝，小胖子，我们回家吧。”我在泪眼朦胧中，结束了自己的幻想。我把家里的门钥匙交给了门卫大爷。然后，打车去了火车站。

我边哭边坐在候车室里等车。车很快就来了，我回头望望这个城市，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等火车开动了，我给梳清发了一条短信。“梳清，我走了。门钥匙我放在了公司门卫大爷那里，你记得去取。脏衣服我给你洗了，干了记得收。电饭煲出毛病了，插销不是很好用了，用的时候要按紧一些。每天上班的时候，电源还是要检查一下。衣服我给你整理好了，你仔细看一下分类。”然后，我关了手机。

我坐在窗口，望着窗外。我心里非常伤心，但表面上却非常平静。因为我们的关系再没有任何悬念了。

我望着火车碾轧的一节节车轨，心里浸着泪水，每一节碾轧的都是我的心。

过了一个小时，我把手机打开。手机响个不停,一条条的短信进来。最后一条是“路上注意安全。”前面那些条，都在表达他对我离开的痛苦。

我没有回复，再次关了机。

我的心都被撕裂了。我面对着车窗流泪，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