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吓了一跳,看着屏儿煞白的脸色往岸边游,北风在花园划出一道道弧线,她禁不住打起寒噤,拥着手臂冲出花园。
安之看着屏儿抖抖索索的从外面进来,浑身都湿答答的衣服上还沾着泥巴,丢下书过去扶着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掉塘里了。”屏儿嘴唇都发紫了,“帮我找个大夫吧。”
“恩,你回屋换干净的衣服。”安之跑出去找郭管家,郭管家让小四儿赶紧找钱大夫来。
“小六儿呢。”安之问。
“刚大少奶奶坐黄包车去看戏了。”郭管家说。
安之不去理会,只管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屏儿在里面换上干净的衣服,头发湿答答的散在胸前,正找干净的毛巾擦。
安之端了一大壶热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屏儿说,“你不要和老太太讲,悄悄的找个大夫就行了。”
屏儿放下毛巾,端起热茶,茶杯的热气腾着朝整个脸扑过来,眼泪、鼻涕、喷嚏,一下子全部涌上来,屏儿支撑不住,扶着床框,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屏儿擦着鼻涕。
“好的,大夫来了我叫你。”
刘屏儿上面有一个哥哥,做哥哥的自然是宠着妹妹,加上屏儿不凡的容貌,家里更是掌上明珠的惯着,虽说不像大户人家那样的条件,但是乡户人家会给这样的女子更多“见世面”的机会,简单说来,就是屏儿的社会阅历要比一般养在深闺的女子要丰富。
屏儿知道,胡美丽这次爆发,是怨气累积成的,但是她现在没功夫想这些,浑身的湿冷,在喝了热茶之后更觉的厉害,脚底心的寒意慢慢升腾到小腿、膝盖、肚子……
迎月知道屏儿落水,赶过来看的时候,屏儿已经躺下,看着这个新来的姨娘脸色青紫的缩在被子里发抖。迎月升起暖炉,冲了汤婆子。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效验,裹在被子里的人,脸色越来越差,她想起来生姜是驱寒的,立马去了厨房。
程府里的小六儿是腿脚最快最稳当的,却被美丽叫去了戏园,小四儿一口气跑到镇上,拍开钱大夫的大门,还好,钱大夫在家。小四叫了黄包车让大夫赶紧过去,自己则跟在后面。
信之和郭劼回家,看到安之在天井里不安的走来走去。
“大哥,怎么了?”信之问。
“信之,回来了。”安之看院门外的信之,手里拿着皮包,郭劼跟在后面打了个招呼。
“没事,你去忙。”安之说。
信之把手里的包丢给郭劼,“你先过去,跟老爷说下肥料账目。”
郭劼拿着包走了。信之进来看着他的大哥,从小就写的一手好字,是他最羡慕的,背书也比他记得快,大哥一直是他仰望的对象。直到成年,才发觉大哥看的书里太多的佛经,偶尔听到几句,并不理解什么意思。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记得金刚经里有这么一句话,佛叫我们戒的是心,心若以为这些相非相,男非男,女非女,皆为虚幻,就离菩萨不远了;如果能看到这些相是男相,那些相是女相,距离佛缘会很远。”信之渐渐体会了安之所念的句子,“说实话,看大哥那么着迷佛经,我没事也看了些,特别是最近。”
信之歪着身子,靠近安之。
“告诉你个秘密,”信之声音压低了,“我现在看到谁都像雪颜。”
安之惊讶的看着,他很担心信之,雪颜的死对他的打击太深了。
“一切相皆为虚幻,其实照这个说法,佛是不存在的,不过是人拟出来约束人的。”信之说,“‘佛’说,什么什么之类的,都是人借‘佛’的口,框住人内心的欲望,如果没了欲望,面对那些所谓相,就不会动心;如果你有欲望,哪怕是只猪,都会有吃饱的欲望,有睡足的欲望,有繁殖的欲望;人的欲望比猪来的高尚些,因为有了情感。”
“大哥,身为人,怎么能压抑自己的欲望。”信之看着发愣的安之,平时交流很少的兄弟俩,以为各自的目标不一样,有了这次谈心,更加确定了,各自对佛的理解,竟然这样的离奇,一个奉为信仰,一个视为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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