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大婶的儿子结婚,你不知道吗?”小伙有些喜滋滋的说道。
“我知道啊?然后呢?”春燕说道。
“知道那就跟我走吧!”
“跟你走?”
“赶紧跟我走吧!有人在等着呐!”小伙像跳起来似得让出一条道路。
春燕最后跟在他后面。
等靠近巷子,一排唢呐手呜呜乱叫。
“哎呦!我们的新郎官!今天真是精神啊!我看看我看看!娶个新婆娘这心里也美的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红妆的媒婆,口中伸出谄媚的笑。
“我们的新郎官上路喽!”有人这么吆喝。
“看看!德起今天结婚了。”小伙朝春燕说道。
“哦。”春燕先撇着嘴。没有说话。
小伙看到春燕的表情,回头笑了两笑。
“春大婶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春燕嘟囔着。这一路上她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呵呵!到了宴会上你就知道了。春大婶要对你说一些很亲切的话。”小伙在往前走,在越过前面一个水沟时,突然想要伸出手拉春燕,春燕愣了一愣。
“我不去了!”春燕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伙关切的问道。
“德起结婚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你去了就有。”
“我肚子难受,我要回去了。”
“再往前走走,就要到了,到了你就好了。”小伙像哄骗一个小姑娘似得,说着一些骗人的谎话。
“我还是回去吧!”春燕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婚宴,却莫名其妙的让人一请就过来了。春燕感觉自己也太好说话了。
“我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春燕转过身去,刚要抬起脚。
“春燕!春燕妹子,你过来啊!我正等着你呢!”
春燕一惊,身后正是春姑。
春姑几乎是小跑着转到春燕将要返回的面前,把路一堵。
“春燕妹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志强现在还没回来,你心里不好受。”春姑仿佛是语重心长的口吐人言。
“我们德起结婚,这是天合之喜,本就应该叫你来,可是你在受离分之苦,我们把你叫来,心里看着也难受。”
“可是,凡事都要往前看。”春姑突然有些神秘的对春燕使了使眼色。
“啊?这。”春燕的眼睛向一处瞟了一眼,然后又赶紧退回。
“怎么?看不上他?”春姑嘴角露出满怀的微笑,然后拍了拍春燕的有些蜷缩的肩膀。
“这怎么使得?这不是让我们村里的人笑话吗?”春燕小声的说。
“所以,你要想开点。德起说了,前线的领导正在密切的关注着本村男丁的回乡情况,志强要是真能回来,那他早就应该到家了。现在还在外边的,多半是遭遇什么不测了。”春姑磨磨牙,用最小声的音量凑到春燕一边耳朵旁说道。
“再说,我们家的这个侄子,年龄也不小了。他也要成家立业了,你是本村的姑娘,这不是正好般配吗?别看我不当媒婆,可眼光早就是锃亮无比的了。你要是和他在这街上走一个来回,大家都会觉得最般配。你就信我。你不亏。”春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春燕的态度却是很坚决。
“不!我还是回去好了!我在这不合适。我也不合适。”她的脑子,此刻已经非常混乱,其中绝大多数的关于志强还没回来的种种原因的猜想占据了她几乎的全部思维,她心中霎时感到非常的委屈,但她还是一面的强忍着,极其不动声色的。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安慰,但绝不是这只会让她越来越混乱的身边的横来琐事。
春燕转过身,想要离开。
“诶?春燕妹子,就算不答应,也要给我们德起一个面子吧!不能说走就走吧!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家的人也是要面子的啊!”春姑又亮出了她的嗓门。这次她的声音有些聒噪。
春燕听到春姑的话,满脸的不可名状。然后,她几乎是含着满眼的泪水,抬起头,又望向春姑。
接着,她的思绪飘荡到了县城的大大小小的街道上。
“好!”春燕一咬牙,应了这一句,然后直直的朝前走去。
进了院子,擂台上正在唱大戏。两个红布妖怪在一招一招的翻过来叠过去翻跟头,众人在台下喝彩。
同时,两个女人在对话。
“好好好!您的孙子马上就来!”
一个红衣老妇坐在众人后的最末的位子上,一个媒婆在她身边嬉笑应道。媒婆此时化了妆,脸涂得像个老妖怪。
春燕看见此人,莫名心中感到一阵厌恶。
“怎么了?”春姑向媒婆招呼道。
“老太君想要看看自己的孙子去哪了呢!您看!那不是回来了吗?”媒婆对春姑说道,并又对红衣老妇接着打趣道。
之后,媒婆的脸突然没缘由的一转,突兀的对春燕说道:“春燕妹子!给你说个事。你看行不行?”
“什么事?你直接说。”春燕的脸上的不耐烦毫不遮拦。
“今天是德起的大婚之日,老太太看着小辈人结婚就高兴,我这边的先生说了,要想让老太太活过90大寿,必须双喜冲门。而春姑的侄子也不小了,你看看,能不能表演一出戏,像那擂台似得。让老太太高兴一回,这老太太高兴了,肯定能活到90大寿。”媒婆简直有些不会说话似得。
“什么!”春燕惊讶的大呼出声。
“春姑,你把我柳春燕当成什么人了啊?”春燕有些气愤的转脸朝春姑喊道。
“你要是还旁敲侧击的撮合这有的没的事,我可立马要走人了啊!”春燕在几人面前几乎是不依不饶的呼喊。这让春姑很没面子。
“是吗?春燕!我今天也告诉你!你今天就非得当着老太太的面成亲不可!”春姑突然厉害了起来,对春燕这么说道。
“我今天就让你嫁给我的这个亲侄子!你愿不愿意?说!”春姑有些蛮不讲理的说道。
“我今天就让你嫁给我这个亲侄子,你愿不愿意!快说!”春姑就像审问做错事的犯人一样,审问着春燕。
“你的男人都已经死绝了!你还等他干什么!”春姑荒唐的说道。
春姑平日的脾气春燕知道,只是她不敢相信,今天竟然会有这样一句荒唐的话带着荒唐的语气毫无遮拦的从春姑嘴里说出。
春燕的泪水先是扑通扑通的从眼眶中翻滚而出。
然后便是:“啪!”的一声!
一声响亮的耳光从春姑的同样红如戏子的老红妆脸上飞过。
春燕喘着愤怒的恶气,她的手上则留下了红如桃丝的片片红彩。
打完这一巴掌,春燕刚要动手打第二巴掌。她的身后,小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春燕的手脖一下紧紧钳住,春燕愤恨的朝后瞪去。
“打人了啊!打人了啊!”偌大的如同广场般空旷,并坐满宾客的院子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静。
春姑的痛喊声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她被打的模样也被每个人记在心里。
擂台不再聒噪与喧闹,漫天的红纸不再飘扬。
春燕因打春姑一巴掌而被小伙制住的场面没有选择的印在每一个众人来宾的心里。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打人啊?”坐在远处的一个老太太立刻扶起春姑,口中没好气的叨怨道。她的眼神仿佛在这一刻为平生中最为毒辣之时。
“德起结婚,他娘被人打了,这还得了!”一位将死不死的老先生从椅子上站起,仿佛他刚才没有看戏,而是一直在看着这边的春燕打人。
“春燕啊春燕,我这个老婆子好心好意的差人把你请来,不是让你来着打我的。是让你也过来和大家一起给我们德起涨涨喜气。没想到你竟然无缘无故的动起手来。哎呦我的天喽!我这个老婆子长这么大我的爹娘也从没打过我一指头,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要受你个小贱人的气啊!我的亲娘啊!我的爹啊!”春姑满口的胡言乱语。
“我没有打她!是她先......!”春燕立刻脱口而出道。
“小姑娘,你打都打了,还要狡辩什么?我们大家不都看到了么?你这个小姑娘,心好狠啊!你啊!”立刻又有一位老太太,不由分说的,出口惩训春燕。
“你们这些人!真没一个好东西。”春燕的眼睛瞪得老大。气熏熏的呼着气。
她的浑身终于都在颤抖。
“莫要说些什么了!莫要说些什么了!我这个老婆子自认倒霉!春燕这个姑娘好是好!就是脾气有些犟!我再给她好好说说。”春姑从地上站起来,刚才她伏在地上,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你不用说些什么!我生是志强的人,死是志强的鬼!志强要是一辈子不回来,我就等他一辈子!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我就去陪他殉葬!”春燕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着。
“好好好,不过。我们今天请你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东西的。我们这个侄儿年龄也不小了,该成家了。你是十六岁嫁过来的姑娘,现在也才二十二岁。我们不嫌弃你也是算是放宽了心了。你倒是还不愿意起来了。”春姑这么说着,心中像吃了膏药一般,脸上还透着不情愿的酷意。
“我本想今天趁着我们家德起成婚大喜的日子,让你和我的侄儿也顺势成婚,也算是给我们老陈家喜上添喜了。可是你,不知抬举,你家里还有什么值得放不下的东西,我给你指的这一桩婚事,让你娘俩得富贵,多好。”春姑越说越离谱,春燕在心里骂着。
“也罢,也罢,你春燕压根也没把别人的狗屁心思放在眼里,她的眼里只有志强回来而已。”
当听到这句话时,春燕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
末了,院子里喜庆的唢呐再次吹奏起来,擂台上,欢闹的小人像是梦中幽灵一般向她掷来微笑。
春燕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花大床上,四个角落里放着四只盛满鲜红鸡蛋的菜篮子。
“我这是在哪?”春燕慌慌张张的穿起衣服,并向门外跑去。
门外已经是光亮的一片,春燕有些想不起昨天经历了什么,便拼命的回忆。
“春姑?春姑!我要杀了你!”春燕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然后突然倒地,昏厥过去。
当春燕第二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自强正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她。
“自强?自强?”春燕拍拍自强的脸,自强的泪珠瞬间从眼睛里流出来。
“自强?自强?你怎么了?告诉娘,你在哭什么?”春燕不断的抚摸着自强的如水獭一样的冒着柔顺头发的脑袋,一边忍着什么安慰着他。
“娘!娘!!他们欺负你!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自强咧开嘴哭,鼻涕垂下来两行。
“没事,没事,娘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啊不哭,不哭。自强不哭。”春燕说着说着自己也没忍住,眼睛里也冒出了眼泪。
“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爹怎么还不回来啊!”自强也不知道该哭些什么。
这分明是一个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季。
等到第十次醒来时,春燕感到这个冬日更加的寒冷,就像是谁在自家院子里堆满了冰块,寒气透过窗户纸,将娘俩的体温冰封。
漫长的冬季无情的过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隔壁家的自强的李叔传来消息。
“自强他娘?自强他娘?前线传来消息了!”自强的李叔高兴的蹦过门槛,将一张火车票递到正在屋里不知做些什么的春燕手里。
“这是什么?”春燕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她抬眼看看李叔,这么问道。
“这是军区的需资站,给我寄来的一只火车票。”
“这是干啥用的?要俺坐车去哪?”春燕看着李叔,认真的说道。
“这是上面的意思,你丈夫现在还没到家,已经可以认定是在战争中失踪。我们国家是要负责的。”李叔解释道。
“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志强只是失踪,没有出现在遇难人员名单里。他还有很大的生存希望。可能是目前战事比较混乱,他不一定能马上回家来。”李叔接着补充道。
“你拿着这张火车票。”李叔说。
“去战区或者哪里看看吧。”李叔无奈道。
“我去战区?俺不去!俺去那里干什么?俺又不会打仗!你自己留着用。”春燕推搡着,让李叔把火车票收回。
“不不不!你听我说。”李叔凝重的说道。
“你听我说。志强兄弟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娘俩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说全国要变天,可这战事不平,战火不结,全国就一日无法安平。这些人不是你能够抗衡的了的,你就去吧,给自己一个希望,找到志强,让他回来。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李叔这么说道。
春燕听到这里已经泪水潸潸。
她深表感谢的向李叔点了点头,将自强领到他的面前。
“自强还小,我不能让他跟着。”
“我知道,你去吧!”
等到李叔将自强领走,春燕关上了自家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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