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第12章 一切都是生命，一切都有思想

眼睛 第12章 一切都是生命，一切都有思想

郊外永远明丽和令人愉悦。那些牲畜、那忙碌的农人、那广袤的田野，使人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没有现代文明的时候，将是怎样宁静的生活。

我跟侯亮，张军，张丽洋，还有几个初中同学在草地上走，因为暑假，他们约好了到我家去玩。各种绿色的小虫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它们有思想和情绪，它们害怕呀！多可怕的人！一种庞然大物，正在威胁它们的生命。一路踏过去，草和花儿也有情绪，多可怕的人！正在践踏它们的身体。

我们一路走进村子，因为是午后，不知谁家的收音机在放评书。到处静静的，除了我们这群学生是生动而充满活力的，路边还有两个群体悠闲的散步——一群鸭子，一群鸡。

鸭子们的态度充满怀疑和刺探，喜欢嘀嘀咕咕，喜欢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捞上一点什么；鸡则总是心惊肉跳的样子，那只漂亮的公鸡家长观念很强，它在垃圾堆上找到了一堆果皮，自己舍不得吃，把果皮叼起来又抛下去，喉咙里咕咕叫，召唤它的姬妾来分享。我们一过去，它们就逃散了。我们就不可一世地往前走。

我家的院子静悄悄的，父母去更遥远的乡下远亲——山沟里去参加婚礼了。

窗台上趴着猫，它非常的自我和内向，家里有四个人，它一般只跟一个人随时保持良好的关系，高兴或者需要你时它乖巧、细腻、善于撒娇；不需要你时它冷漠、傲慢，对人不理不睬。它只跟姐姐志趣相投，所以看见我们就只做什么也没看见，而且它年纪大了，大得对人过分的冷静。

狗热情的从窝里蹿出来，张丽洋一阵尖叫。我抱歉地把狗塞回窝，并堵在窝门口，女孩子们战战兢兢从我身旁走过，到了门边像火箭似的冲进房间。我拍拍小狗，狗这种动物有什么不好呢？家里有四个人，它跟谁都好，知道怎样跟一群人相处融洽，对一切熟人摇尾巴，它唯一缺少的是一张笑脸。

动物们的思想很单纯。它们一般只在两种情况下烦恼。一种是饥饿的时候，一种是失去自由的时候——包括恋爱的自由。我家曾有过一只漂亮的小猫，在一个春季的夜晚跟几个公野猫私奔了，永远不回来了，过它的游牧生活去了。姐姐为此相当伤心，而且还特别写过一篇散文来纪念这件事情。

我请大家吃东西——煮熟的黏玉米、黄瓤红薯，干核的黄李子，绿绿的圆枣，榛仁儿杏，桃杏，薄肉-杏，嫩黄瓜，起沙的西红柿。张丽洋吃东西非常秀气，一小口，一小口，一小口，上了高中，她似乎变得斯文了。

“咱姐呢？”侯亮问。

“咱姐跟同学写生去了，然后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说。

“这大热天儿，可苦了咱姐。”侯亮往嘴里送了一个圆枣。

“张丽洋，听说你有男朋友了?哪儿的，干什么的?”张军笑嘻嘻地问。

“少扯！谁敢喜欢我！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我看了一眼侯亮。他吃了一个榛仁杏，这会儿正拿小钳子夹杏仁，啪！夹烂了。我们都哈哈笑起来。

“这‘母老虎'的作风真是不减当年啊！”张军刚说完，遭来了张丽洋一顿爆栗子，张军直告饶。

“谁狠也没有马玉华狠。”我初中同桌王丽突然说。

一提马玉华，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往嘴里紧塞黄瓜。大家都问怎么回事。

“马玉华现在相当漂亮，我们班班花。有个男孩喜欢他，三番五次找她，那天我去倒垃圾，那男孩在走廊里笑呵呵的，马玉华站在他对面，说:‘你马上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一扭身，回教室了。后来我问她，才知道那男孩向她表白了，不表白倒好——看那男孩瞬间笑容僵在脸上，我拎着撮子赶紧走了。”

“哦，原来你跟马玉华一个班？”侯亮问。

“嗯。”

同学再说什么我没注意，光想着马玉华了，连家里那么多美味的零食水果都没心思吃了……那渐渐远去的影子又鲜明起来，从前的一幕幕又回来了……

“陈东怎么不说话——陈东这名字叫起来咚咚的，像敲鼓，哪像陈茉——这名字听起来好——‘沉默’。”张丽洋说完了笑。

“我爸给我姐取名，我的名字是我妈取的。”

“咱姐是金子，值钱了。沉默是金吗。”张军说。

我一拍张军脑袋:“‘蔡梅妍，史珍香，朱仰彪还好呢！’，我看就你值钱。”

闹腾了一下午，直到我父母和姐姐回来，他们才离去。

暑假里我租了很多书来看。外面是淡蓝的天，漫天悠悠的云。云是什么呢？那是一种生命，它变成了雨，就变成了另一种生命。世间的什么东西死去了，腐烂了，看不见了，并不意味着永远消失，也许在另外微观的空间依然存在，它只不过褪去了一个壳儿……

时间也是一种生命，我们无法超越光速使时间倒流，也看不到不同宇宙空间里不同的时间。我们只知道时间不停地向前，向前，没有循环。有一天，时间也会死去，我们没有机会看到时间死去，是因为我们没有时间的生命长。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独立的时间。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他要走完的时间。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也有它自己的时间。细胞在人的身体里产生和淘汰，就像宇宙里旧的星体解体，新的星体诞生。所以，我一直在想，宇宙也许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他会有自己的外形，有他终极存在的状态，但那是极其宏观的，我们永远看不见，因为我们只是他身体里的一粒细胞或尘埃，永远不可能超越他，就像古诗里说的:“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