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法源流考（宋福杰）

辩证法批判

1、如何准确的定义“辩证法”

准确的定义是讨论的前提。因此要对辩证法体系进行深入的考察或批判，需要对辩证法体系进行准确的定义。黑格尔笔下的辩证法到底是指什么呢？

（1）辩证法的词源

辩证法出自希腊语dialego,他的本义是“论辩术”，即论辩和证明的技术。在这个词，其涵义是泛指一切论说技术。

黑格尔本人对于辩证法也做过涵义的考察，他指出“人们通常将辩证法看作一种技艺，好像他是基于某种主观的才能，而不是属于概念的客观性”；同事又指出“辩证法又常常被认为是一种主观的循环论说技术，这种论说虽出自机智，却缺乏真实内容。”

（参见 《小逻辑》 贺译）

从以上黑格尔的分析，可以看出，此时，黑格尔所说的辩证法是指“论说术”。

最早把“辩证法”作为一个范畴引入哲学，是它称为一个哲学部门的人是柏拉图。柏拉图所说的辩证法是什么呢？柏拉图说，辩证法是通过概念的逻辑思维以揭示真理的方法。“把辩证法摆在一切科学之上，作为一切科学的基石和顶峰”。（柏拉图《国家篇》）

在黑格尔眼中，泰勒斯是自然哲学的创始人，苏格拉底是道德哲学的创始人，而柏拉图属于智学的第三种科学即辩证法的创始人。（参见 黑格尔 的《逻辑学》）

美国哲学家梯利（1865-1934）通过对柏拉图思想的研究支出“辩证法是用概念进行思维的艺术”。他认为，柏拉图在自己的哲学论著中，把辩证法这一一般的论说技术，提高到成为研究概念思维艺术的专门科学的地位。而柏拉图的辩证法理论，就是由亚里士多德开创的形式逻辑的前身。

结论：在黑格尔之前，辩证法这个概念是在两种涵义下使用的，一是“广义的论证说明技术”；二是“思辩的逻辑的哲学”。

（2）康德为辩证法增添了新的“涵义”

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指出，在探究宇宙的根本性质问题是，人类理性会发生一种自相矛盾的思维结构——二律背反。这种悖论结构的产生，在形式上就像，理性为自身提出一个肯定命题，而后又提出一个否定命题，因而呈现自己批判自己的结构，就好像自己同自己辩论。康德把这种悖论称为“理性本性的辩证法”。

注意，此时康德仍然是按照“论辩术”的涵义来使用辩证法，同时，他第一次将辩证法同“思维中的矛盾结构”相联系，并认为辩证法结构，是人类理性中必然具有的。

注意注意：也正是从康德开始，矛盾结构不再仅仅是一个认识论的属性，而且也是一个本体论（即理性本身作为本体）的属性。

（3）黑格尔完成了辩证法涵义的重塑

黑格尔继承了康德的这一“新观点”。黑格尔认为康德首次将辩证法这个范畴赋予本体论涵义，并将其作为“关于客观世界普遍发展规律”。

为什么会这样？？？黑格尔这么作的理由，是基于他“思维与存在相同一”的唯心主义命题。黑格尔的世界观是，整个宇宙中的一切事物的发展运动，归根结底都是“绝对理念”的思维运动。而绝对理念就是按照“辩证逻辑规律”向前运动的。

至此，黑格尔版本的“辩证法”体系形成了今天我们所知的三位一体的结构：辩证法即是逻辑方法，有时理念自身的运动法则，同时还是客观宇宙的普遍发展规律。图示如下

辩证法源流考（宋福杰）

（此外辩证法与形而上学之间的对立关系是源自恩格斯的误读，这个不做展开。）

2、辩证法存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由这个三位一体，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黑格尔说正题，反题，合题不是理性的三个环节，或三个部分，而是理性的一个侧面了吧？因为在黑格尔看来，辩证法即是理念的属性，也是宇宙的（运动）属性，还是逻辑方法。我不知道这个三位一体，和基督教的三位一体有没有同构关系（这个是基督教教义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结构，也是古基督教经希腊化变为普世宗教的重要理论成果，暂不展开）。但是这个黑格尔辩证法的三位一体体系，的确是古典哲学的一个高峰，同时也代表了古典哲学的终结。

三位一体的结构如下

正题 确定的抽象的知性  （作为宇宙规律的辩证法面相）

反题 否定的辩证的理性  （作为逻辑方法的辩证法面相）

合题 肯定的思辨的理性  （作为理性属性的辩证法面相）

那么辩证法体系到底问题在哪里呢？问题在于辩证法体系作为一种逻辑方法，会让思维陷入死胡同。理由很简单：

作为主体的人，在认识并表达外在对象的时候，需要确定表达的准确性，这就需要逻辑，而逻辑是符号正确的指涉对象，而为了确定指涉对象的“正确性”，是必须要确定一个锚的，即这个锚是不能存在矛盾的。这就是形式逻辑的基本规则 （矛盾律、同一律、排中律、充足因果律），也就说我们是拒绝认识和表达对象的符号体系存在矛盾的。

  但很可惜，辩证法是拒绝这种认识规范的。这会导致什么呢？

我们假定，认识对象（宇宙规律、社会规律等等）本身是存在矛盾的，认知的目的就是将这种“不确定”变为“确定”。

在辩证法体系里，呈现的认知特点是什么呢？作为认识的外部对象，可能是存在矛盾的；而作为认识工具的辩证法体系，也是“允许”存在矛盾的，那么问题来了。

（1）此时如何确定 这个矛盾到底是“属于外部对象”还是“思维方式”呢?很显然这无法确定。

（2）一个允许存在矛盾的逻辑方法  与一个可能存在矛盾的外部对象的规律之间，这种“指涉关系”如何保证“正确”呢？很显然这也是无法确定的。

说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辩证法体系，好比“易经占卜技术”，这个认知工具是“矛盾”的，随机的。而占卜对象呢？社会兴衰，个人荣辱变化，也是矛盾的，随机的。

难道说，仅仅因为这种“矛盾”“随机”属性的相似，就可以判断占卜技术 与 占卜对象 的“正确指涉”吗？显然是荒谬的。

但是对于辩证法体系我们却不容易察觉这种荒谬性，因为辩证法体系是一个三位一体结构，黑格尔的“矛盾”，即是宇宙的规律，也是理性的属性，还是理性运动“逻辑方法”的特征，此时说什么符号“正确”地指涉外部对象，这是不可能的。

3、为什么辩证法与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如此的亲和

我觉得这跟轴心文明时期，中国的元哲学特征与西方元哲学特征分叉有关（个人猜测）。古希腊的理念世界，是永恒不变的，里面是规律，而现象世界是纷繁变化的，理性精神就是去探索那个本质的，不变的理念世界。而古中国的元哲学，尤其是以易经为代表的，“变”才是更本质的规律，不变的反而是那些现象世界的东西。这让中国人在文化上非常容易亲和辩证法这种三位一体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