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牛问题

神牛问题

汤守道

神牛问题困扰了唐家村多年，至今还没有能够解决的迹象。村长很苦恼，村民们更是苦恼。什么叫神牛问题呢？事情当然还得从耕牛变神牛说起。

唐家村的牛先前都是耕牛。长期以来，牛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唐家村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这里人牛之间关系和谐，亲密无间。一天，一位云游的和尚路过这里，见这里男耕女织，人牛共乐，估摸着是一个油水丰厚的地方，便找到村长化缘。村长早就听说远道的和尚会念经，便命财务给他开了一笔丰厚的支票，又在村招待所设宴款待，亲自作陪。和尚见多识广，口若悬河，村长性格豪放，谈吐不俗，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于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扯来扯去，无意间扯到了牛身上。和尚对村长说，在佛祖如来的故乡，牛的地位是很高的，并且享受神的待遇。我们这里把牛当马一样看待，还把它叫做畜生，这个做法，是有辱我国“礼仪之邦”的称谓的，也不利于我们与国际接轨。许多有识之士看不到这一点，实在是个缺憾。村长听了也慨叹起来。和尚接着就说，村长先生是这里的一村之主，也算是一方豪杰，村里的牛给个什么待遇，不就是你一句话吗？村长何不仿如来故里，把耕牛封为神牛？这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不但耕牛们会对你感恩戴德，你自己也可以因此而名垂青史呀。村长觉得这个主意既新鲜又有趣，脑袋一拍，大声表了个态：“行！”

唐家村的耕牛，于是一夜之间便成了神牛。其待遇也作了新的规定：享有不准宰杀、不被买卖、不受虐待、行动自由的权利。新规定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布告全村，从即日起执行。村民们对牛历来怀有好感，对领导提高牛的地位和待遇，不但不嫉妒，还表示了热烈的祝贺。新规定执行以后，不少牛多次从梦中笑醒。情不自禁地喊着：英明，英明，伟大，伟大。不过，牛群中也有不同的声音，其中一头就用世事洞明的口吻说：你们笑什么？真是牛穷志短，与村长的待遇相比，我们的这点待遇算得了什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农耕机具渐次进入了农家，唐家村的神牛不再耕田了。神牛们闲得无聊，便以游玩打发日子，以吃喝为乐趣。神牛们在吃喝玩乐方面，常常花样翻新，相互攀比，很快蔚为风气。并且养成了“干饲料基本不碰，粗饲料基本不动，精饲料基本靠送”的生活习惯。人牛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隔膜起来。

起初，大家都还相安无事，不就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吗？然而，时间一久，情况有了变化。

神牛的繁殖能力奇强，而死亡率极低。唐家村的神牛越来越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牛丁兴旺景象。村民们的饲料负担随之越来越重。一些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的村民，开始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如果仅仅是多负担一些饲料倒也罢了。令村民们难以忍受的是，神牛们终日东游西逛，到处拈花惹草。不管是私家的菜园还是公家的花圃，只要里面有青的叶，红的花，香的草，嫩的菜，它们就当仁不让，排闼而入。然后留下一片狼藉，扬长而去。许多村民一年的汗水常常就这样付之东流。于是，神牛与村民之间开始出现了冲突。随着时间的推移，冲突越来越频繁，对立情绪越来越激烈。上访的，告状的，甚至暴力对抗的事件时有发生，严重地影响到唐家村的安定局面，终于成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叫神牛问题。

要求解决神牛问题的呼声日渐高涨，一些外地传媒竟至把它当成爆料。唐家村光彩的形象一下子变灰了。于是，唐家村的现任村长召集核心小组成员研究对策。经过分析和讨论，大家一致认为，神牛制度曾经对唐家村的稳定和发展，发挥过重要作用，今后还将发挥重要作用，必须继续坚持。神牛选择可口食物，是红头文件规定了的权利，无可指责。村民在与神牛发生纠纷时使用暴力，属于违法行为，应追究刑事责任。村民没有把篱笆扎好，没有把园门关好，园里的东西受了损失，应该由村民负责，过错不在神牛方面。神牛问题发生的表面原因，是神牛在行使自己的权利时，部分村民的局部利益受到了一些损害，产生了矛盾。但根本的原因还是村民的素质差，私心重，法制观念淡薄，政策意识不强，存在着“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的陈旧观念。要解决神牛问题，化解神牛与村民之间的矛盾，除了加大对违法犯罪分子的打击力度外，还需要加强村民的法制教育，增强村民的法制意识，提高村民的思想觉悟。让村民认识到神牛制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让村民知道遵纪守法是自己的义务和责任，让村民懂得有法必依，违法必究的道理。一代伟人所说的“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的那句话，仍然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于是，唐家村开展了一个“依法治村，稳定压倒一切”的运动，组织了“宣讲队”、“报告团”对村民进行普法宣传教育。打击了一些首恶分子，表彰了不少好人好事，运动搞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形势很快有了好转，唐家村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景象。

然而，运动结束以后，神牛问题又浮出了水面。上访告状的，暴力对抗的事件，有增无减。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村里又先后下发了《关于开展“廉洁自律、拥牛爱民”运动的意见》、《反腐倡廉，切实保护村民利益的决定》、《关于处理牛民纠纷的办法（草案）》、《对神牛旅游和吃喝的暂行规定》等文件。事实表明，每一个文件下发以后，都能够初见成效，但过不多久，就老病复发，症状依旧。

当然，情况也不是完全回到了原点。变化还是有的。世世代代以务农为乐的村民，兴趣渐渐变得广泛起来，有的外出务工，有的当了破烂王，有的想方设法往衙门里钻。神牛们呢，玩乐的范围不再局限于唐家村，而是扩展到了东洋、西洋、南洋、北洋各村。口味也变得多样化起来，不但吃素，对荤腥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冲决藩篱的技巧和能力也有了惊人的提高。

神牛问题依然是唐家村的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什么时候能解决，村长在思考，村民也在思考。他们正在同心协力地想办法。

办法总是会有的。不过，大家不能操之过急，耐心还是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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