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宗觉得前台很奇怪。
“是中山大学。邢先生。您好。冒昧问一下，您觉得工作和恋爱区别是什么？”
女前台姓江，名雪，说自己毕业于中大，名字和学历叫原宗被电了一下。
“我觉得你并没有女朋友。”
其实原宗有，就是我们前面说的谈姑娘。
原宗一下子来了兴趣，说:“为什么这么说？”
“对工作也好对恋爱也好，您没有把握。”礼貌的微笑明显带着嘲笑。
朋友侠颍介绍自己单位给同学，没想到前台一位姑娘就叫原宗很不舒服。
姑娘说的对。
原宗欺骗桓靖说自己到中山找工作。其实，他是在南区见一位故人。
“我当妈妈了。然而你还是没变。”很难说清是自己什么人的她见着原宗，很失望。
她是原宗同乡的女儿。同乡田先生经营一家五金店。然而，跟其他五金店经营者不同，田先生是个喜欢安静的生意人。
“这么多年了，你们家的店还是像药铺。”
同乡一家都喜欢安静，她也是。
眼前的女前台很像她。
“邢先生，是不是想到了和我很像的某位女性？”
这也被看出来。原宗着实佩服中大姑娘。
“我觉得你女朋友其实不爱你。”在中山，田姑娘对老乡如此说。
“你还未到谈恋爱的时刻。”
田姑娘请他到肇庆同乡餐馆吃饭后，竟然带她到一家商场的遗迹。
“以前这是一家大商场，你很难想象这里以前是多么热闹。它有免费大巴在公交站直接载客到商场。”
听完了讲述，原宗开始对商场感兴趣。
“我们打算晚上在这里烧烤。”
田姑娘毕业于广东海洋大学，和她的很多同乡校友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应邀的原宗打算晚上就和她一起烧烤。
晚上冷嗖嗖的，商场大门一个个凉风吹进，原宗突然感觉很冷。
“我很好奇为什么长兴倒闭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接手。”
“是啊。应该很容易被改造成另一个商场的。”肇庆封开的一位男同乡说。
来的人全是肇庆人，而且都是男生。
篝火温度上升，原宗想到了影视剧里很多年轻人喜欢围绕着篝火讲故事，或者因为火苗而有了冒险的想法。
田姑娘一直都是让原宗感到轻松的存在。他也是苦恼许久，突然有了在黑夜中逛商场废墟的想法。
“都市丽人”、“衣衣不舍”等招牌上的名字让原宗想到这曾经确实是个商场。就在他想象着超市往日的繁华时，他看到商场的排泄物。
“繁华落尽。”正当原宗自言自语时，肇庆同乡走了过来。
“我上个厕所。”
“这里是有厕所的啊。”
“有啊。就在那边。”
加了点炭后，姗姗来迟的闺蜜过来，于是田姑娘就打开了话匣子。
“这里的位置很好。每天经过的车辆很多。”
“然而，这里普通居民区远了些。”
“不是很多普通居民上下班能经过。”
“商场，哪怕是天虹也好，要考虑是不是有很多普通人能够经常地经过。”
“管理层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就错了?”
“看到了一个个门口没有？”
原宗注意到了商场出口和入口连着的样子像极了古代城门。
“设计者考虑到吸引路过的人制造热闹，然而犯了致命错误。”
“什么致命错误。”
“它留不住人。”
“很多人本来不想逛商场，但好在商场设计者让很多人兜兜转转难出去，于是爱计较的家庭主妇觉得不买点东西就对不起自己。”
“哈哈。于是商场就赚了。”
“你们可以看到商场这里，顾客很快就能离开。”
“我小时候说以后要到这里吃烧烤。”
“结果就真的在今天吃上这种烧烤。”
在商场大厅吃这种烧烤感觉真的奇妙。另外，原宗想到了自己认识的很多女性。如果看女人缘，他身边足够热闹，然而他难留人。
到中山数日，原宗在同乡伍伯那里住下，浑浑噩噩地想起过往。
“伍伯，怎么又看码报?不要信这些。别买六合彩”
“就图个乐。”
伍伯说的不是实话。伍伯是台湾厂的保安队长，妻子文化素质欠缺，两个孩子还上大学。他很苦。不到苦处，不信神佛。————台湾老板娘要求保安每日给厂门口的关老爷上香，就伍伯最虔诚。想到此，原宗不再说伍伯。
“原宗，我老婆去上香。一起去吧！图个意头。”
“不想去。”————本来原宗要说的。
“我去。”
“好。对了。田二小姐有没有在工作上的事帮忙?”
多少是懂得世故，原宗应道:“她说我可以去顺德。”
原宗想着去顺德，顺势这么编造谎言。
伯母是珠海潮汕女性。珠海中山潮人越来越多，在中山和普宁里湖同乡在坦洲“踢桃”(潮语的“游玩”)时认识了伍伯。
“伯母是怎么看上您的?”
伍伯得意地说伯母看上他的老实。伯母对“奴仔”(孩子)说当时是因为他看起来傻傻的，牙齿黄黄的(潮人不少因爱喝茶牙齿显黄)，所以一次次地光顾他叔便利店，这样两人日久生情，于是“老乡”就成了老相好。
“这是美丽的错误。”奴仔笑道。
“所以你们不要学些不好的。少喝茶，多喝水，别像瓦(我)当初就这么瞎了眼。”
“瓦栽(知道)瓦栽。”
原本伯母打算下午拜拜，但同乡那边改说第二天早上一起去，于是穿着伯母从普宁同乡那里购买的优惠靓衫，原宗来到了久违的孙文西路步行街。
步行街一带的麦当劳人来人往。坐下来后，原宗难得轻松，无意中看到一位高中女生一次次偷瞥他。
于是原宗一次次地看向女生，觉得她漂亮。
呃，也觉得她闺蜜漂亮。
“您好。这里有人吗？”一位看起来成熟女性抽着绿叶爆珠客气地问原宗。
“没人。可以。”
“女性抽烟不是那么奇怪。呃，您看了多次。”
原宗:“不是。我是看对面……”
不想被女性觉得好色，于是原宗干脆说自己是看对面的商铺。
“在广州我遇过很多您这样的女性。”
“她们很成功吗？”
看在姑娘耐看的份上，原宗说是。
“看得出来您是个很色的人。”
“啥?”
“看得出来您是个很出色的人。”
“为什么这样说?”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自己刚进入社会，觉得您也是要找工作的。您穿着西服不是要找工作就是要找媳妇。”
“您幽默。是个假小子。”
“感谢。”
“好像很多很man的女性都幽默 。”
“请问有什么座右铭吗？”
“爱指教的人麻烦去厨房做马做牛，爱找茬的麻烦去西班牙斗牛，爱贬低别人不思进取的人麻烦去别的星球。”
姑娘冷冷地说，原宗静静地看。
“请问您是我们广东的么？”
“台山的。”
“江门啊。侨乡。”
暮春五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杂花生树。江门门诊部，不是，江门台山这位海的女儿，有点意思。又像是从遥远的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一次次偷瞥原宗的女高中生就是那兰花草。
早上，伯母带着原宗到寺里上香。随行的还有两个孩子。
伯母是有些强势的，要求家里的男人会说里湖话，避免老乡问候时自己尴尬。另外，中山有不少老乡，出门一天至少要遇到几十为潮汕的。她是希望家里人和家乡人，至少是里湖人搞好关系，在中山能过得去。
一位老乡用潮语问过原宗后，原宗从孩子那里学的话用得上。伯母的侄子陈勃直就带他到了一枚大铜钱那边。
许愿池里满是硬币。陈兄弟说很多人希望硬币进铜钱眼后，自己获得好运，叫原宗试着投一枚。
“叮!”
差一点，硬币就进了钱眼。
“看我的。”
陈兄弟一连两次投中。
“洪阳兄浪险(厉害)。”奴仔高呼。
“兄弟是来中山找工作吗？”
“是的。”
“有朋友在这边上班？”
“是的。”
“叫我到他所在的机构培训。”
“什么机构?”
“荣文。”
“荣文。它是大，然而有些门店已经发不出工资了。”
“我不是很看好。”
“怎么呾(说)?”
“揭东(潮汕一区)的一位兄弟说人家太注重包装了。”
看着姑母的熟人满脸疑问，陈兄弟注意起语气。
“就是它很乐意在宣传方面投入，却不怎么在培训毕业生方面投入时间。”
“说的是。”原宗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兄弟啊。”
“呃。不要太盯着钱眼了。”
“我……”
“刚才你在投硬币，我在观察。”
“观察到了什么？”
“你一直盯着钱眼。这样你是投不进的。”
“刚出社会的人可以对自己要求低些。那些出色的人，有一定能力阅历才可以一直盯着钱看然后赚很多的钱。你和我都不是很出色。”
“这。都不知道怎么呾……”
“你看我怎么投。”
“我只盯着钱眼旁边一块地方。”————很快地，陈兄又获得成功。
同乡说带孩子去玩一下，于是送人后，伯母身边只剩原宗。
“邢兄弟和我侄子聊得来啊。”
“是的。伯母。”
“田小姐和您联系多吗？”
“不是很多。”
“那就好。”
“啊？”原宗愣了一下。
“田二小姐经不住家里压力，嫁给了同乡的少爷。二小姐实在是放纵自己，和别的男性关系不明。听老伍说，前些天她和男的，带上别人，包括你去烧烤。”
“这些……蛮突然的。”
“田老板生意不好做，有求于人。二小姐是应该注意，当然，你也应该注意。二小姐是希望你看过她一位位朋友不同凡响后，你自觉远离她这位家乡朋友的。”
“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不少老乡乐意听取我的意见。邢兄弟是不是喜欢工厂生活?”
“算不上喜欢。”
“还是学生时喜欢在老伍他们厂，那么刚进入社会，原宗是不是可以先从工厂开始，做上管理后再想其它工作?”
想了想伯母的话，邢原宗心情复杂。看到许愿池，看到铜钱，原宗强制自己镇静，拿起硬币……
钱眼里空无一物，倒是钱眼傍边有善男信女柳暗花明……于是他紧盯钱眼边边看。
“叮。”
这次他总算投中。
离开寺庙，看着春光明媚，原宗觉得五月温柔，温柔得好像什么。
好像谎言。
是的。原宗第一次觉得美好的，人也好，时代也好，可以温柔得像个谎言，可以是美丽的错误。
听到同学要离开中山，侠颍说要请原宗好好吃一顿烧烤。
“来。烤鱼。那种烤鱼请不起。二十块的你将就吃。”同学客气得不像他。
“说什么。谢谢啦。”
“有没有谁请你在中山吃过?”
“老乡。”
“你老乡真是多啊。”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同学煞有其事地说。
“这么认真。”
“我们前台其实不是中山大学的。”
“哦。”
“是中南大学毕业的。”
“湖南这所也很色，也很出色。”
“我觉得你这位肇庆的，真的很有女人缘。人家觉得你不错，将错就错，说自己是广东最高学府毕业的。”
“温柔的谎言。直接说自己是中南大学的也可以嘛。”
“我也有个温柔谎言。”
“啊。”
“我明明知道我们机构不欢迎你这种求职者，但还是叫你来。”
“死马当作活马医嘛。知道。”
“我们单位拖欠工资。我希望你和你的老乡关键时刻给我帮助。”
手里的筷子落地。
“别捡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拿一双一次性的。”
“你是实在的。我觉得坦诚相待好。还好，你有意外收获。”
“我的主任觉得你在大学还是有学的，你家里人不用太辛苦花钱走关系。找你喜欢的做着先，几年后你会如愿。”
喝完一杯雪花，同学悠悠扔开还剩些珠江特制的杯子。意味深长地说:“初茅庐，何必死盯着钱眼看?”
烧烤、火、钱眼、女性一个个成了五月明媚的字眼，然后随着新开的啤酒进了原宗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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