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桀骜不驯
1.
又过了一个月,眼看就快到年底了,我陪着胖科长去场站连队考核干部。照例在警卫连召开官兵座谈会的时候,我见到了列宁,互相热情地打着招呼。结果这小子给我上了个眼药,递给我一封告状信,是关于警卫连长如何吃拿卡要、收受战士烟酒财物的事,下面歪歪斜斜签了五、六个战士的名字。这都是事实,我们都有证据,而且我们不写匿名信,相信组织会公正处理的!列宁情绪激动地说。我感觉这事儿有点棘手,就问他什么情况,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指使。列宁很诧异地看着我:这还要有人指使么?我们又没有诬蔑陷害!虽然聊聊感觉心里没底,但收集官兵意见同样也是我此行的工作内容啊,于是我瞅个机会,还是把这封信转交给了胖科长。他看完信,费力转动滚圆的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出去吧,把那个连长叫进来!
我立在门外候着。五分钟后,看到连长点头哈腰地倒退着从房间出来,又讨好地向我点头打着招呼。我再进去的时候,科长正躺靠在沙发上抽烟,用脚尖晃动着示意我坐下。吐出好大一个眼圈的同时也吐出一句话:那个外号叫列宁的是和你一起分来的吧?我说是。我们是一个队的,是比较好的朋友。科长没说话。我补充道:这个人挺正直的,爱打抱不平。科长大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点点头,接着问:“他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我怎么听王干事说他档案里没有毕业啊?”我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列宁在校的种种好处,受处分的事儿只字没提,编了个他父亲当时闹病他去陪护耽误了考试结果没通过的瞎话。科长一直微笑着听我说完,边听还边点头,直到抽完烟把火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却又突然正色道:“你回头跟他讲一讲,学校是学校,部队是部队。”我连忙答是,但又疑惑不解地看着科长发愣。“很简单,不要做出头鸟!同样的事儿,他们指导员不知道吗?怎么一个字没提啊?”我一听,科长这话里有话啊!还没等我想明白,科长又说:“有意见要采取正常渠道,不要沾染那些书生意气,犯自由主义。在基层部队,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首先在官兵面前树立好连队干部的威信和形象,不然还怎么带兵啊?那封信我已经交给连长了,他会很好处理的。你呢,去给你的同学敲敲边鼓,我就不跟他谈了。让他好好干,部队还是很欢迎你们这些大学生的嘛!但是要摆正位置,不要让群众觉得、让领导觉得,这里除了他别人都不行,已经容不下他了!”我连连答是,想敬个礼出去,到门口时科长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作为机关的人回答下面的话,不要当面答复,什么事不要说好,也不要说不好;该说的也要少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要说!”我好像听懂了一点儿,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你们这些书呆子啊,去吧去吧!”胖科长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用最简短的话向列宁说明了干部科长的意思。他像一只待宰的仿佛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愤怒而无助地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我不知道如何劝慰他,只能快步走开了。后来,通过侧面了解,知道了随后发生的事,还是科里的老志愿兵告诉我的,他消息灵通得很。警卫连进行了一场深刻的反对乱写信乱告状的反对自由主义教育,指导员亲自授了课,有好几个在那封告状信上签名的战士也一个个站起来现身说法和表态,列宁被孤立了。可能是为了替连长出气,警卫排长又做主给列宁每天多加了一班岗,说是我走了警卫人手不够。当然另一个好的结果是,连长不再敢公开地收受那些烟酒了。不过这位老志愿兵也故弄玄虚地告诉我,这个连长和指导员不和,你那个同学很可能是被当枪使了。
2.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已经很冷了。我替王干事下基层蹲点,就住在警卫连。虽然列宁仍然热情地打着招呼,但我似乎感觉,他眼睛里多出了一层陌生的东西。不行,必须得跟他聊聊,虽然我也并没想好要聊什么。我谢绝了连长和指导员的邀请,把列宁单独约了出来,在一间回民的小餐馆里喝酒。地道的回民平时是坚决不允许饮酒的,但这家营房附近的餐馆出于生计考虑,允许我们喝白酒,清一色的凉州大曲。服务员,一个梳着很多根小辫子的小姑娘很漂亮,睫毛打着卷。我们的聊天在这里开始。他问的最多的是:我们的锻炼期什么时候结束?不是说好三个月的吗?这他妈的眼看就快半年了!我只能说这个我不知道,我说了不算。我也确实问过科长,他说场站领导和连里都说缺人手,等新兵下了连队再说吧,而且这也不是你考虑的事儿,是领导和党委决策的范围。我还能再问吗?我跟这帮同学关系再好,也不能引火烧身吧?列宁一听这话“腾”地火又起来了,“上次就说是警卫连长说的人手不够不同意我们走,这次又拿他当挡箭牌!”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表情神秘地告诉我:你知道吗?我跟连长打了一架!
边喝边聊,列宁讲述了他跟警卫连长的打架经过。“我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出出这口恶气!不过呢,与其说是打架,还不如说是挨打!幸好没人看见。”他既有点兴奋又有点沮丧。
“那天晚上正好他去机场查哨,临走时我叫住他,拿枪指着他。我说咱俩练练吧,什么原因你知道!要是你输了,你得在全连面前认错!连长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笑了,说别用枪指我,我玩枪的时候你毬毛还没长齐呢!而且枪是干啥的你知道,不是让你指着连长的!我也早就想和你练练了,既然你说了,行啊!那就练练呗!老子奉陪!”
“于是我把枪搁一边,脱衣服,活动手脚,连长却一动没动。我就朝他冲过去了,抓住了他的胳膊,想趁势把他拽过来使个绊子摔倒他,结果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扔出去了!手和胳膊肘也蹭破了!这才想起他是内蒙人,摔跤是人家强项啊!真是大意了!我赶紧爬起来,这下加了小心,想让他先动手,寻找破绽再摔倒他。结果他突然一拳打在我肩窝上,感觉就像被车撞了一样,一个趔趄又差点儿摔趴下!这狗操的手上劲儿真大!”列宁说得兴起。“后来我一想,我个小他个大,我的优点是比他灵活啊,只有贴身才能找着机会,就故意让他抓住了胳膊,然后我一翻臂蹦开他,往上一蹿就把他脖子给锁上了,一只腿也骑上他的肩膀,哪怕就是一块儿摔倒了,我也不吃亏!哪知他一抹腰,一个大转身就把我整个人抡起来了,把我抡到了背后,然后侧身一扑,就把我压在下面了!得亏他没下黑手,不然抡我的时候再加把力,就得横着飞出去!不过我也不含糊,眼看被他200多斤压在底下了,翻身是翻不了,就全身一齐用力,死命勒他的脖子!眼见得他很快就喘不上气来了!我没撒手,问他服不服,直到他拿手在地上连着拍了几下!算是认输我才松手!怎么说,我也算赢了一场吧!”列宁得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他的力气确实大,我没有碰过这样的对手!后来他坐在地上揉着脖子倒了一会儿气,突然大笑着站起来,说厉害厉害,今天遇到对手了!我这个人敬英雄识好汉,这回不算,咱们接着来!”
我眼睛一睁说还打啊?那还不把你打成瘪茄子啊!
列宁笑了笑,“不打了!改比喝酒了!结果喝酒我也输了!后来连长叫来值勤的班长,找人换了我的哨,拉着我出来喝酒,就是现在这个小酒馆里。我俩谁也不服谁啊,要了4瓶凉州大曲,不过那天他有点主动抢着喝,差不多喝了两瓶半,就把自己喝多了。说了很多话,包括告状信的事,他说他不记我仇,收战士烟酒的事儿也是真的。但是他必须要制服我,不然连里就没人听他的了,就像一个猴群只能有一个猴王一样,于是就指使指导员和几个排长班长收拾我。但是他又说了,除了收点烟和酒,他没动过连队一分钱,没从伙食费里揩过弟兄们一颗油,比其他连长强多了!但凡他有一句假话,发誓不得好死!我说我也不是故意要整你,谁让你老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他把眼睛一瞪,走?去哪儿?在哪儿不是给党当兵啊!警卫连最锻炼人了,你就跟着我干,我走了这个连长就是你的!”“他还说,看我是条汉子,有股子冲劲儿!以后能当一个好官,不过还需要敲打。”
我脑子一转想起老志愿兵说的事,“你写联名告状信那个事儿指导员知道吗?”“知道啊!他也听闻有兵给连长送东西了,还把那几个兵的名字告诉了我。但是他说不支持我告状,说这样不好,影响团结......”列宁话一出口,看着我冷笑的表情突然也就回过味儿来了,“哦!我说呢!狗操的,我被他当枪使了!我就说嘛,连长怎么突然跟我说,让我跟指导员别走太近,还提他在连里卖党表的事儿,我寻思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还以为连长这是拉拢我呢......敢情他俩没一个好鸟!”
行,明白了就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列宁很是郁闷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不过呢,连长也挺不容易的。你知道吗?他一个人养着三个家!”列宁端起一杯酒跟我碰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这是他后来喝多了自己说的。挺大一个老爷们趴在桌子上哭啊。说兄弟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这么没出息,离不开烟酒,烦闷时就打人,我这心里堵得慌啊!原来,除了他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小家,他还养着一个战友的爹娘。曾经是一个班的,也是内蒙老乡,那年去北京执行戒严任务,车撞到路障翻了,他在最后面跳了出来,结果3个战友被扣在下面了,接着车就着了火!人最后都烧成焦炭了!任务完成后,他提了干,那个战友却只能永远挂在军史馆墙上了!教导队毕业后,他去战友的老家看望,那家穷的,就没几样像回事的家具。进了门就给二老跪下了,说跟他们儿子是战友是兄弟,战友的爹娘就是自己的爹娘,以后就由他来给二老养老送终!他还真说到做到,以后一发工资就分成三份,分别给三个家寄回去,自己剩不下几个。心里苦,工作累,慢慢地他离不开烟酒那些麻醉品了......他自己又买不起那么大消耗,贪污弟兄们伙食费又做不出来,开始是几个要好的兄弟供着他,慢慢他也就来者不拒甚至主动索取孝敬了。其实想想,我觉得他那样做也没什么太过分的!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恨他,真的,觉得他就像我邻家大哥。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也暗自庆幸啊!你说,咱普通人怎么活着就这么难呢?”或许是受到了连长这个故事的感染,或许是想到了他自己的痛处,列宁说着说着,也伏在桌上啜泣起来。闹得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看着列宁抽动的后背,油污的脖领,眼前似乎突然升起一轮明月,背景中出现鲁迅笔下的闰土,正手举钢叉追着一只猹。幻像中列宁一会儿变成闰土,一会儿又变成那只猹。
3.
又一个月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已是阴历十一月了,那雪下得更大,还以为老天爷两口子打架撕破了羽绒被。雪层厚重水分十足,把师部大楼前花廊的钢制顶梁都压断了。机关的人都出来扫雪和收拾残局了。我偷空从冬青树上揉了一个雪团吞入嘴中,与幼时的记忆完全不同,有些牙碜的感觉。
上班的时候司令部通知:全体机关人员上机场扫雪!那时候没有吹雪车,一下雪必须人工清除,抢时间把跑道和滑行道甚至停机坪的雪扫出来,否则且等着雪化呢,就有可能耽误了飞行的好天气。很快两辆大轿车停到了机关楼门口,年轻一点儿和手头没事儿的机关干部纷纷上了车,发动起来直奔机场而去。
停机坪附近人头攒动,沸沸扬扬。主要的干活儿主力其实是后勤和地勤的官兵,机关的来了不过是补个缺位走走样子。活儿也不多,一个科室就分了一小片。这雪既厚水分又大,可以像揭草皮一样把雪球卷起来推走,没两个小时就差不多快搞完了。有几个女干部在机窝后面又是拍照又是打雪仗的好不热闹。正在这个时候,我们科长匆匆赶来,问看见师长没有,说师长找他。
却被管行管的张副参谋长首先瞅见了科长,老远就就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曹科长,师长在(飞行)塔台上呢!你先别找师长,我先问问你!这新干部现在还归你管吧?你看你管的这些人,都什么玩意儿嘛!简直是出洋相,胡扯蛋嘛!”
科长一边迎上去一边笑着说:“哟,张副参谋长哪来这么大火气?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儿?我告你说,我当了快三十年兵我还头一回见这个!”张副参谋长连比划带呼隆:“昨晚不是下雪吗?今天我一大早陪师长到机场转转,看看装备有没有压坏冻坏的,顺便布置一下清雪的事儿。走到停机坪,看见一个扛蓝牌牌的警卫在那站岗,学员牌我知道,是咱们师刚分来的新干部啊。可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儿。等走近一瞧,你猜怎么着?我操!大雪天里,这个活宝脚上就穿了一双破凉鞋,脚丫子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正在那儿哆哆嗦嗦转着圈儿跺脚呢!”张副参谋长本来嗓门就大,加上他添油加醋这么一渲染,机关干完自己活儿的人都围上来听热闹了。
张副参谋长越说越来劲:“当时我就火了!师长还在我后面跟着呐!我立刻冲他喊了一嗓子:卫兵!你他妈干什么呢你!怎么回事啊你!我操!你们猜怎么着?那傻子不转圈跺脚了,也看见师长了,啪地一立正,还给师长敬了个礼,说师长同志,警卫连大学生警卫张某某正在执勤,请指示!”我在人群后面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子!张某某,还大学生,再加上这古怪神经的表现,不是列宁还是谁?
副参谋长说到兴起之处,还模仿了一遍敬礼架式,周围的听众都笑起来,他自己也被气乐了。“我上去就照他腿上踹了一脚,知道是站岗执勤还不穿上鞋!影响我军形象先不说,把你冻坏冻伤了怎么办?赶紧给我滚回去!叫你们连长来!”
“师长还不错,没冲他再发一遍火,走之前让我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后来我到他连里问,没给他发鞋发衣服吗?连里说机关确实没有发被装,伙食关系倒是转了!我又问军需,军需说考虑到他们将来是要进机务系统的,跟后勤的被装不太一样,所以就把关系压在军需股了。不是!即使没有发被装,找战士借一双大头鞋总是可以的吧?哪怕穿双胶鞋也不能穿凉鞋啊!还大雪天!这天寒地冻的!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吗?发什么神经呢!故意的是不是!有问题正常反映嘛!脑子短路了?现在的新干部怎么成这样了?还大学生呢!曹科长,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吧?”张副参谋长话说到这儿,看着号称笑面虎的曹科长把脸越拉越长,这才赶紧补了一句:“行了行了,你赶紧去塔台吧!师长还等着问你话呢!”
科长匆匆而去。我认为这事跑不了是列宁干的,而且这事儿又他妈的不小。我的亲同学,你能不能消停会、正常会儿啊?有心去找他问问,一想他现在不定被哪个领导审问呢,还是别惹一身骚了!
4.
反馈回来的信息还真就是列宁干的。当天下午,在师长政委的指示下,在例行的常委会结束后又专门就此事召开了一个由军务、干部、保卫、军需、卫生、场站等各单位各部门参加的工作会,研究讨论列宁以及我们这批新干部的安排问题。卫生科首先汇报,说经过问询和巡诊检查,那名新干部身体很正常,脚也没有冻伤,可能是体质好,也可能是长期经过低温锻炼;精神也很正常,问其家族也没有这方面的病史,所以可以排除精神上的疾病。场站的政委说,列宁没有明显的思想问题,参加政治学习认真积极,平时在连队表现也不错,经过了解,这名新干部没有什么不良企图,自始至终的想法,就是想让师领导知道,这里还有一批站岗的大学生,让他们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去。军需科说被装关系压的时间确实长了一点儿,不过干部科原来发的通知是三个月锻炼期,我们觉得没必要在地勤后勤之间折腾了,后来也没再见到通知。军务科、保卫科检讨说对警卫人员的教育管理重视不够,存在安全隐患。干部科曹科长最后发言,说自从上午师长批示之后,立刻召集所有在警卫连站岗的大学生新干部开了座谈会,了解他们的需求并再次进行了教育管理,以前确实是因为跟其他部门的沟通协调不够,造成新干部思想浮动,已经正在制定新的通知,等师长政委同意后立刻安排新干部按专业就位,确保干部计划管理的严肃性。
师长听完一点头,环视一圈说到:大家先议议吧!
后来听说,别的还没什么大的异议,无非是扯了扯皮推了推责任,各自讲各自的难处,对安排列宁他们马上回到专业对口的岗位也原则上同意。倒是刘副师长,就是他老婆和列宁在营门闹过别扭的那个,突然冒出一句:此事虽情有可原,但影响很坏啊!为什么不按正常渠道反映问题呢?这是在执勤期间差点冻伤,如果在战场上这么做,故意冻伤自己,那就叫自伤,是要军法处置的!所以,此风不可长!必须严肃纪律,刹住风气,教育本人,教育部队!他这老常委话一出口,别人都不言语了。
师长一声冷笑,“没有按正常渠道反映过问题吗?曹科长,你说说!”科长也不敢说没反映过或者没听到反映啊,“确实,通过个别渠道反映过!不过,我们考虑到师党委安排他们到基层锻炼的初衷是好的,时间长一点也问题不大,而且军务、保卫还有场站都反映过,说警卫连缺人,新兵还要等春节后才能下来,所以......”
“所以什么?”师长一敲桌子打断了他的话。“你倒是挺能拉扯的啊,不但把军务保卫和场站都拉上,还把师党委也拉进来了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解释!这事没那么复杂!说白了,人家不就是想离开警卫连吗?让他们都下去,按照专业到他们该去的岗位去!警卫连不就是缺了几个兵吗?新兵马上就要下来了,目前的困难你们场站自己想办法克服!油料股军械股就有好多闲兵,天天养狗钓鱼没屌事干,安排几个到警卫连站岗去,等新兵下来再说!同志们,我们不缺那几个兵,咱们师虽说不是前线部队,可也是应急机动啊,现在缺的就是人才!一年统共就那么十几个本科生,真要是出了点问题,你们谁担得起?说好了让新干部下连锻炼三个月,师党委的决策没有错嘛!你们干部科,时间到了就让人家该去哪儿去哪儿嘛!结果一拖再拖,群众有反映也不当回事,这不是扯淡吗?这是没冻坏人,非要把事惹大了捅到军区首长那里才肯罢休吗?你这干部科长还能不能干?还想不想干?”师长也不能把手下这帮人都得罪了,干脆紧着一个人骂吧,暴风骤雨般的训斥把曹科长听得冷汗淋淋。
师政委打了圆场。“大家都别发火!我说两句。同志们,师长说的没错,现在东南沿海形势这么紧张,是要准备打仗的。大家说说,目前咱们这个部队最缺什么?有人说是缺装备,有人说是缺管理,有人说是缺作风。要我说,我们现在最缺的是干部,是人才啊!可现在的情况呢?一方面嘴里嚷着缺人才,一方面我们又在浪费人才。是不是这样?虽然说,这些大学生干部刚来部队,要熟悉部队,要从最基层的岗位干起,这个没错,师党委提出下基层锻炼三个月的决策没有问题嘛!但是,我们要用之有道啊同志们!既要给他们压担子,又要把思想工作做到位,不能把他们混同于普通一兵,管理方法简单粗暴。再加上机关的工作也没有跟上,保障不力,大学生们才想不通嘛!发生这样的问题,不要老是责怪年轻人不成熟、爱冲动,要多找找我们自己的问题!刚才刘副师长还说要严肃处理,我看不合适,这个时候教育疏导比纪律处罚更管用,我们不去处理问题而去处理提出问题的人,这不是火上浇油嘛!难道还真想活活逼出一个精神病来吗?当然,这个事情出了,也给我们在座的所有领导都敲了警钟,大家都要很好地总结一下,想想哪一个环节是我们没做好,哪一个问题是我们自己的责任,都要认真总结,吸取教训啊!我同意师长的意见,马上让他们按专业和培养目标分到最适合的岗位上去!同时我提议,对大学生干部到基层锻炼这一规定做进一步的修改完善,切实保证责任分到单位、落实包到人头,你们机关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于是,这批在警卫连站岗的大学生干部很快离开了警卫连,被重新分配到了拟任岗位。大家都很高兴,称赞列宁挺身而出舍生取义,以自己的牺牲一举挽救了人类命运改变了人类历史云云。我呢,既为他们高兴也有一点不痛快,毕竟,按照所拥有的资源和条件来说,最能帮助他们改变处境的是我,而最后真正促成这种改变的又恰恰不是我。这叫赢了江山输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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