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每年挣得的钱是要交给父亲的。其实到年底也就剩个几十一百的，我们家的所有开销都是母亲一个人承担，就连种庄稼要施肥，肥料也是母亲掏钱买。
母亲经常都没钱，好在人品好，不管买什么，谁都愿意赊账给她。
我一直好奇，父亲挣的钱是要留着生儿子的吗？毕竟，我们家四千金是他心头最大的痛，也让他在人前，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唉，我这该死的想法，父亲竟然在几十年后才证明：他挣的钱就是用来生儿子的）。
有一年，年三十晚上，父亲大发雷霆，他发脾气的场景是这样的：满脸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怒吼，那声音惊天动地，每次都能引来百米外的一些邻居。可能因为耗尽力气的原故，他发脾气的时候全身就会发抖，很可怕，我们也会吓得跟着发抖，就像一群活僵尸。我们还要做的事情就是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大了引来下一轮怒吼和挨打。
父亲在我的心中从来都是妖魔鬼怪，不发脾气时是一只死了的妖魔鬼怪，发脾气时是一只活的妖魔鬼怪。气人的是死的活的我都怕，唉，我这该死的小胆量。
父亲一个人骂完后，跑到厨房，把母亲蒸馒头用的蒸笼摔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摔，直到那些蒸笼全部粉身碎骨，变回了各式烂竹片。
摔完后，又顾自拎来一张长条凳子，一屁股坐下去，继续他的狮子吼：“一年到头挣钱，到头来一分钱交不来，那你挣的啥子鸡巴钱，以后跟老子不准再做了，你挣不到钱还做什么做？就是你妈的一群废物”。
母亲一声不敢吭，等父亲睡觉去了，她才弯下腰捡起满地的烂竹片，嘴里一直在小声碎叨：“我一年到头辛苦挣的钱去哪了？一家人开销，娃儿读书，连买包种子他都不拿钱，还问我挣的钱去哪了？就今年交不出来钱就不准我做了，我想做”？
母亲边说边悄悄地哭，哭得那么不痛快。
人说：“叫花子也要过三天年”，母亲是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去找人重新做了新蒸笼，继续做她的馒头卖。
我们都担心母亲再被打，因为她没有听父亲的话，父亲说不准她再做馒头卖，我们几姐妹都听见了。
“他骂他的，不做你们吃什么？”母亲坚定地说。这是一道对母亲来说不用选择的选择题：是让她被打死还是让她的女儿们被饿死？
母亲，是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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