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船上,这一次再也没有报任何的幻想。
他在早些年上的船都是上万吨位的,长一百多米,宽度也有几十米,尽管这样的远洋巨轮在太平洋也不过是一叶扁舟。以前在他的眼里,在海上驰骋,用生命去体会大海的辽阔,相对于在高中课桌下偷偷地看军舰杂志,军事分析以及坦克大炮枪支弹药,这里更加的震撼。虽然早已经破万里浪了,也褪去了青涩的面孔,海风的吹蚀和长久的沉寂,也让他早已面目沧桑。
在海上足足浪迹了五年之久,从一个水手,观察员,到开始掌控轮船。这些船上的各种各样的机械都学习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没有拿捏不住的,对于这些太熟悉了,足够地了解他们,可能早就与他们融为了一体吧。他做了一个学生时代梦想的要去做的事情,也选择了绝大多数人都不曾敢做的决定。
海上的日出日落,甲板上的大风大浪,以及消失在轮船身后的滔滔海水,是名场面,也成了家常便饭。在船上就是一个不断忘记自己的过程,他很喜欢跟我分享这一船上的生活:
刚上船的时候,会开始疯狂的呕吐,很不习惯这样来回晃动的庞然大物,尽管足够的大。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吃饭,睡觉,发呆,值班开船。每天的三点一线的活动面积只有这么大,无法逃离这只船,也别无选择。有时候船在海上航行一两个月不上岸都是有可能的,所以长长的头发只能自己修剪,或者就不剪了。除了吃睡觉,有空了看一看书,看一看电影,也是上船之前我给的建议,他才勉强带上几本书,下载几部电影,毕竟当船开始驶向海洋的时候,是没有信号的,与外界是彻底的失联。
至于那几本书看完了没有,我就没有多问,倒是跟我说起了电影都没啥好看的了。这艘船就像是一个移动的监狱,船上没有几个屁人,天天见来见去,都懒得理他们了。也没有几个能正经说话的人,毕竟时间久了大家都很郁闷,精神也多少不太正常。你以为在船上学会更多的技能才是王道么,在船上的人际关系和自我意志才是真正的敌人。
跟厨师关系好了些,伙食很好,想吃的东西总是能吃得到,而且饿了还能去再要。跟轮流值班的那几位搞好了关系,还能换个班,替你把把风。当然还是不能过于逞强和较真,这里就这么大,处好每个人之间的关系很重要呀,万一惹了他,拿刀子干你怎么搞。
他总是会在靠岸的时候费尽很多办法搞到电话卡,可以上网,可以电话,这样就能与这个世界联系,所以我经常接到很多莫名的海外电话,我一猜便是他,他疯狂的陈述,我静静地听,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所以每次他一消失就要很久联系到,所以只能等他靠岸的时候,当然有时候靠岸了也不一定能连上网,只能下去采购一些吃的,逛逛这个沿海国家的风景。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吧,就像放假一样吧,上岸就好好享受出狱的生活吧。
其实这些日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确实很差,经得住诱惑,耐得住寂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好在他坚持了下来,是他可以去做的一份职业,一般人可真的很难搞的来呀,是我的话说不定可以,但是也只是说不定。当然也像我们上班一样吧,很多次想要离开船上的生活,但是很多的现实问题还是选择回到了船上,我经常跟他说,如果不知道做什么,就先留在船上吧,替我看看大海好了。
很多次的下船,也很多次的上船,有时回家有时,有时上岸休息。早些时间奔波在印度洋,其次是太平洋,然后就是专线新加坡到日本,韩国,再后来跑东南沿海,时不时还会在长江航道上穿梭,毕竟没有远离祖国也能不至于失联这么长久。
上次下船了很久,去做了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相亲,结婚,离开。
这段故事曲折太多了,我也参与了其中,讲了很多的话,做了很多的思想工作。而我最后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而是在太平洋看海。
是不幸么?还是庆幸?
现在又回到了船上,他说再也不要理会岸上的是是非非了。出海,远行,消失再来一次吧。本来走的时候要来看一看我,但是找了艘船直接从南京出发,沿着长江一路向东然后南下,我没问这艘船是跑往哪里,也不重要了,上次出现是在长江入海口的东海大桥,信号很差,时好时坏,简单说了两句便消失了。
他能说说话的人也不多,我算一个。我会听完他所有的唠叨,问他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会说给我听所有的故事,以及心酸的回忆。还有很多船上的故事,海上的故事,以及各个国家的见闻,也都变成了他的乐趣和我的。
早些年的时候我还在吹牛,说以后买艘船我们沿着长江航道,去运载货物,去江里钓鱼。好像真的是当时吹的牛,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下次什么时候上岸呢?请和我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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