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农村有电灯,但经常停电,照明电都不正常,我们那个古朴的山村,在夜晩来临时,被一片黑暗笼罩着。
在晚上,我们点着煤油灯,或蜡烛,靠着这样微弱的亮光照明。村子里到了晚上,通常一片漆黑。
在那个一片漆黑的晚上,我家的屋后传来了一阵哭声,是女人的哭声,悲伤而凄惨,我和弟弟听了吓得紧跟妈妈身旁。
妈妈口里说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肯定是满仓死了”!我和弟弟听闻满仓死了,真的吓得瑟瑟发抖,害怕极了。
满仓和我同龄,都是属猪的。他才十四岁,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那时我只知道,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即将过去时,满仓生了病,去省城大医院看病了,怎么会那么严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就死了。
那晚我睡觉时,一直用簿被子捂住头睡觉。晚上起来小解时都胆颤心惊,那个怕罪实在是太难熬了。在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那样静寂的小村,静到吓人。
偶尔听到村里的狗叫声,更是心里发紧。我们那时村里要是死一个人,真是要怕好久。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我真是怕得要死。
那时小时候,我妈最喜欢讲鬼故事,一到晚上,我妈就讲鬼故事,我们听了鬼故事,觉得世界上仿佛到处都是鬼,所以晚上根本不敢出门。
满仓夏天时,屁股上长了好几个疖子,那时常见满仓走路慢慢腾腾,我就问他,你走路怎么这么慢,像是走不动一样。
他说屁股上害了几个疖子,一直好不了,很疼,所以走不快。
那时我们小时候害疖子,是非常平常的事。等疖子长熟了,那个鼓起的红包就会慢慢变软,就会长出个白头,有时会自己流出脓水,只需将脓血挤干净,就会自动长好,家家的孩子都是这样。
只是满仓的疖子长的位置不对,别人的疖子长在头上或脸上,他的长在屁股上,因为经常坐或走路,一直好不了,想来是反复细菌感染了。
直到后来,满仓走路都瘸,一直发着低烧,到他躺在家里,腰酸背痛,没力气起床,他家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带他去省城医院看病。医院检查出来满仓是得了败血症。
因为细菌已经进入了满仓的血液里,繁殖了很多细菌,时间拖的太长了,后来没法治了,满仓就死了。
医院的医生说乡下人太愚昧无知了,五毛钱一支红梅素就能涂好的疖子,硬是拖出了败血病。
那时在我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满仓是死于小病拖成大病。更确切地说是死于无知。
满仓家一个大姐,上面三个哥哥,满仓在家最小,她妈妈和他的家人都十分的宠爱他,所以他死后,他的妈妈经常在家里哭泣。
村里和我们一般大的小伙伴们都舍不得满仓,觉得满仓那么小,死得好可惜。
满仓死后,就葬在了离家门口不远的空地上。满仓在世时,性格温和,和一帮同龄的伙伴感情很深。那些小伙伴去他的坟地里放牛,说是陪陪满仓,他们还和满仓说话。
还有小伙伴从家里偷出香烟,在满仓的坟地里抽,还撒烟丢在满仓的坟头,说是让满仓抽。我弟弟和他们一起去那里玩,回来学给我听。
我是女孩子,不敢去满仓的坟地那,满仓死后的好几年里,我还是很怕很怕,总觉得满仓的魂魄从未走远,在黑夜降临时,会来找我。
那时我好怕鬼,所以晚上睡觉,从来都是蒙着头睡。冬天蒙在厚厚的棉被里,捂着透不过气来,都不敢露出头来。
满仓活着时,经常喊我“丫头王”或“独丫头”,说我妈只生我一个女儿,金贵,有些惹不起我的意思。
他还编了一个歌谣:丫头王,靠山墙,山墙倒,打死丫头王就不得了,说完了他拔腿就跑,怕我骂他。
想想小孩子之间,非常无聊,常常无事生非地拌嘴,小吵小闹。
那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小小少年,就这样沒了,给我们村的那些小伙伴们留下了许多的哀愁和思念。
思念昔日的小伙伴就这样的夭折了,埋在了村口头。满仓的坟头上长满了野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每年大年三十上午时,满仓的母亲要在坟头哭一回,诉说着对满仓的思念与诸多的不舍。
满仓家的大门,对着我家的后门。满仓妈见我就会说,我家死鬼满仓要在世,就和你一般大…这话满仓妈说了好多年,如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直到她妈自己也觉得无味,也就不再说了。
后来满仓的父母都相继去世了,不知在另一个世界,满仓有没有和父母团聚。
2017年,我回老家,那年我侄女过十岁生日。弟弟帮侄女在乡下的老屋,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村里的那些同龄伙伴都来了,因为多年没见,我见他们既害羞又生疏。
倒是他们这些男人大方很多,在那喊我出去和他们聊一会。我这才出来,看着昔日的伙伴们,已是一脸沧桑,也感觉我真的是老了。
倒是小胡子一句话玩笑话,差点把我逗乐。他说我们都成了老头了,大平你还是大美女一个。我说小胡子你讲话怎么还是这么皮,他又反驳我说,我现在已是做爷爷的人了,你怎么还叫我小名。
一时我竟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小胡子因为小时候特别的脏,吃完饭可能不擦嘴,看上去永远像是长了胡子,也因此得了个小名,叫小胡子。我一时脑子像是短路,竟忘了他的大名。
叶飞看出我的窘迫,他说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叫我不要介意。如今村里的伙伴,多数都在大城市买了房,定居在外地,只有在老家有事时才回家。
由他们,我又自然而然想起夭折的满仓,如他还活着,是否也和他们一样,一样的娶妻生子,一样的定居外地,甚至一样的和我油嘴滑舌。
因为村里的规划,满仓在村口的坟茔,早已不知所踪,大概是迁坟了,或是深埋,也或进了公墓。,
世事变迁,苍海桑田,少年夭折的满仓,成为了同龄伙伴乡愁的一部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