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姥姥有一门好手艺,全在针黹上。听妈妈说,姥姥年轻的时候,针线活绝对是全大队妇女当中数一数二的。花鸟、鱼虫、日月、山川、草木,凡是有人能画出来的,床单、被罩、枕巾、鞋垫、手绢,凡是有需要刺的地方,姥姥都能变戏法似的绣上去,个个形象惟妙惟肖。对于这一点,我丝毫不曾怀疑。在姥姥家生活的那几年,姥姥给我拉了不少布鞋、靴子,也缝补了不少衣裳。
那时姥姥的眼睛已经不行了,所以每次动手前总会劳驾我给她穿针,我那时小,眼力好,手也不抖,总是一下子就能穿过去。有时我看电视正起劲儿,不得空儿,就让姥姥自己来,姥姥不免抱怨:“你就不能抽出一小会儿搭个手?屁股真被吸铁石吸住了?”末了,总不忘补上一句:“什么日子能见你读书这么上心!”说完便慢慢起身,一步一顿地把椅子挪到阳台上,就着窗外的光亮儿一下又一下来回摸索着针眼儿。有时我扭过头,撞见姥姥艰难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了她艰难的一生;想起了她常常教育我们穿衣服不在新旧贵贱,关键要干净齐整;想起了她这一辈子不曾添置过几件新装,总是在浆洗缝补缝补浆洗中度过。
远处的山岚绵延到天边,放牛娃唱起了山歌,夕阳翻过山头,落山风迎面撩起了姥姥的花发。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那歌声彷佛在哪里听过?五千年的黄土地五千年的江河,数不清的山路与荆棘通向何方?路旁的野芳开的正艳,孩子们一窝蜂地涌出校园,拖拉机轰隆作响,扬起漫天黄尘,还有不远处耕作的老乡,日复一日,又到了庄稼成熟的季节,年复一年,他们在田间重复着父辈的基业与苍凉。
秦岭脚下的农民姥姥去世的前两年我已经上了大学,能回家看望姥姥的时间更少了。她知道我的老毛病,又听说我上学的城市冬天湿冷,就张罗着给我做一件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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