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走没有路的路啊”——《僵尸借贷》
“愿你的脚总能找到好路”——《魔兽世界》
我喜欢无聊。这说法有些奇怪,因为无聊的状态是精神空虚,空虚即空无一物,没有对象何谈喜欢呢?然而我们又常说“空杯心态”,常说“放下是为了拿起”,如果不是空无一物,又如何去承载万物呢?这样看来,无聊就像一张了无痕迹的白纸,我知道在它上面可以画出各种的图像,可一旦画上了什么,那无聊就被一点点侵占,最后消失殆尽。所以这样的无聊或许正因为有所期待才如此吸引我吧,至于期待什么却不是我所关心的。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初春时节,尤其是所有的新枝上还只是点缀着细若星子的芽包的时候,我不在乎她最后长出什么样的新叶或是开出什么样的花儿,只是喜欢她这个样子,预示着将要发生什么的姿态。所以这空无一物的状态,是否也会令人着迷呢?
我喜欢无聊。与我们平时谈论的喜欢发呆不同,发呆其实就是走神吧,准确地说是意识和智力的绝对放松,如同一个国家的国王和宰相都罢工了,这个国家自然会出现短时间的瘫痪,也就是我们发呆时候的无意识,那么说喜欢其实更多地是表明这两位身居要职的人员经常翘班,因为发呆的时候我们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当然也不乏确实喜欢发呆的人,因为那样的时刻里连同疲惫、担忧、疑虑、悲伤等一切感觉也不会有)。如是,与无聊相伴的恐怕是更频繁的发呆吧?可如果一个劲的发呆,我又如何享受这无聊的状态呢?相反的,我倒是格外的集中精神,我就像看着一个生命的诞生,听着宇宙大爆炸之后的静默,耐心地感受着无尽的时空在意识中延展开去,耐心地感受着活着,纯粹的活着。
对有些人来说,生活可供选择的道路太多,他们就像腰缠万贯的顾客游走于沃尔玛各个柜台(鉴于我去过的最高级的购物场所就是超市,并且将能够在类似沃尔玛这样的大型超市里每样商品拿取一件视为我最高梦想之一,请原谅我只能想出如此庸俗的比喻……),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而讽刺的是,这些人却经常会感到无聊,“真想走没有路的路啊”,虽然怎么听起来都相当吸引仇恨,却也透露出些许悲凉。失去了限制的人生,自由便如同真空一般让人窒息,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路,毫无趣味可言。这也是上帝公平之所在吧,所谓完美永远是如夸父逐日。然而,对于另外一些人,与其说他们选择生活,倒不如说生活选择他们,于是无聊的时间多半只是在等待,许多年前法租界那扇漆黑的大栅栏外蹲着的如是,许多年后火车站那些漆黑的长椅上躺着的如是,可这些无聊是如此沉重,又是如此令人恐慌。“愿你的脚下总能找到好路”,是旁观者真诚的祝福,也是当事人虔诚的祈祷,而于午间拉一把伛偻的藤椅在小片抵挡着烈日炙烤的树荫底下小憩一会,于傍晚找一块瘌痢头模样的草地坐下抽一支烟,则是难得遇着笑靥如花的无聊。至于我所喜欢的无聊,恐怕不过是兀自将游手好闲之流做了精心的包装,就像将一大包垃圾用一张漂亮的袋子装好再抛出去一样,自欺欺人罢了;事实上,相比于某些“游手好闲”,譬如我们最熟悉的李逍遥,我的无聊远没有他们那般洒脱,那般不羁自在,那般轻薄于外而浑厚藏内。我获得的无聊显示着我迎难而退的懦弱,而我对于无聊的期待昭示着我守株待兔的贪念,即便已经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却仍止步不前——我遥遥望见了梦想栖息的山巅,那模糊的从漫布于天地之间的浮云里探出头来的金顶,我却不愿涉足那艰辛,不愿经受那崎岖。
在英语中,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会说“kill time”,直译过来是“杀时间”,这真的是非常传神的表达。在我看来,他既告诉了我们无聊的本质,那就是单纯的消耗时间或者说生命,同时也传达出了无聊时候的感受,当然这就因人而异了,就像对待“杀”的感觉,有些人觉得害怕,有些人却觉得享受。曾经,我还是任由无聊像烟火一样一点点绽放,只在最终消逝的时候感到些许黯然与懊悔;如今,当无聊被无奈的生活推搡退缩到角落里,当空白被无尽的人事挤占到纸张外,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害怕,那挥之不去的负罪感让我不再能放空自己去单纯地享受无聊的时光,那令我欢喜的无聊在出了校门之后再难遇见,而在成年人所谓的“上岸”之前怕也难再拥有,可又究竟在忙活些什么呢?没有“杀时间”也没有时间去“杀”的我们,真的就没有失手扼杀了别的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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