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已经开到了吉安,离我的故乡很近了,前面休息站的大水壶是吉安休息站的标志。但我并没有那么想回去,我想一直往下开,我的耳边此刻正唱着李宗盛的《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我曾经找到过。
我把车开进了服务站,想慢一点往南开,感觉太早到达就意味着太早离开,我想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在路上慢慢想那个人,或者说慢慢想我在想什么。
今天晚上,吉安的大茶壶还在往外‘倒茶’,从茶壶口涌出来的水,像银柱一样,刚好把支撑它的水泥柱包裹住,二月份的江西还是比较冷,从车里出来明显感觉到了月光的冷,照的水更冷,地板也冷。
我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小旅馆,第一次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住宿,那种感觉怪怪的,像一个饭店老板从不吃自己饭店的饭菜,非要走上十分钟路去另一个地方吃饭。如果我愿意的话,其实再撑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但是我不愿意,好像半生都在逃离。
逃离什么呢?可能逃离也是一种瘾。
就像我在树林里奔跑一样的瘾。隔壁村的军军哥喜欢看我奔跑,他总是用他的弹弓非常精准打中树上的鸟,然后喊我,“阿峰,右前方第六棵树”,我就像猎犬一样突然站起来,冲过去,眼睛一边观察前面的荆棘,一边看前面鸟的位置,每一次我总是最快找到受伤的鸟,别的同村小伙伴只得跑到一半,又围回去军军哥身边。
军军哥和我的默契就像他和他的弹弓一样。
军军哥的弹弓是他做的,他教我做过。他说最差的弹弓就是随便砍一根树杈,但电视里大侠的武器都是独特的。军军哥的弹弓是铁丝做的,铁丝可以从家里的板车上卸一根,然后拉得直直的,用家里的磨刀石磨得发亮。再有一把老虎钳就可以开始弯出你要的形状。
弯形状是最难也是最关键的,因为弯的形状不好,你做出的弹弓就会不准确,军军哥弯的弹弓最好看了,看起来非常小巧,然后在把手那里,用一块黑色的布缠着。军军哥用的白色布,他说大侠都喜欢白色,所以他总是穿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球鞋,军军哥长的也很帅,是我们村最早把头发往后面梳的孩子,他知道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接下来的就是弹弓上的橡皮筋,别看大家都用橡皮筋做弹弓,军军哥就知道三种不同的连接方法。他说,单个连接可以节约橡皮筋,但是容易断,打击的力度也不够;双排连接稍好一些,但是需要多一些橡皮筋,我就回家把妈妈扎头发的橡皮筋拿来,把外面的一层毛线拆掉,军军哥说这种橡皮筋韧度不够,晒过太多的太阳,有油脂包裹过,很容易断的;第三种就是最厉害的了,军军哥的弹弓就是这样的,中间有一根车胎的气门芯,外面用橡皮筋双层环绕着这根气门芯。那时候气门芯很贵的,一根气门芯好几块钱,他一个弹弓上就有两根。
后来的一个夏天他带我去老樟树下面做手工的橡皮筋,他说这样的橡皮筋经过自己的手,自己最清楚它的灵魂了,这样的武器才最跟自己有默契,就像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一样。
在大樟树下面,他先带我抓樟树上的大青虫。那是一中青的透明的虫子,浑身长满了毛毛,那种毛毛不能碰到,会蜇人一个大包,让你又痒又痛,我在蛰到后,手上很快有一个小小的红圈,然后就肿起来了,开始痒痒的,伸手去饶,却痛的像针扎一样。
“大侠不能怕痛的,你看电影里的大侠被刀砍了,连眉头都不皱的”,军军哥在树上向下对我演着,他表情很认真,就像他被刀砍了,但是没有皱眉。
“那大侠痛了怎么办?”我抬头问他。
“你看我,如果坏人砍了我的小臂一下”说着,军军哥眼睛生气的看着自己的小臂,用嘴重重的在手臂上吸了上去,然后向树下狠狠的吐了一下口水。
我也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手上红圈的位置好像真的不痛了,麻麻地,然后重重的朝地下吐了一下口水。
“军军哥,我不痛了”。
“军军哥,以后我叫你师傅吧,电视里英雄都有徒弟的”。
“我才不要,大侠是一个人的,这样才潇洒”,我听他这样说好失落。
“这里是我过路的地方,大侠是没有落脚的地方的”,我不是很懂但记住了这句话。因为我也经常没有落脚的地方,学校放假了,我就要到处换地方过夜,很糟糕的,做大侠真不好。
军军哥很快从树上下来,抓了满满一大袋子青虫。他说要赶紧挑选,趁着它们还很有活力的时候弄死,挑的时候个头太小的不要,他说肚子里的橡皮筋还没长结实,太大的也不要,橡皮筋做出来太脆,拉一下就容易断。
“阿峰,你看我挑的,按这种个头找”,我轻轻嗯了一声。
挑完之后,军军哥拿过他背过来的木头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一个镊子、一个饭盒和一瓶白酒。白酒倒进饭盒后,他把大青虫翻过来摁在木头箱子上,用刀剖开,迅速用镊子把大青虫的肚子里一根根青色的肠子一样的东西放进了饭盒里。
我盯着饭盒里泡着的大青虫的肠子,一点一点变得干净了,一根是一根,越来越清楚了,慢慢变成了白色的一圈一圈的。
我不记得那天军军哥解剖了多少条大青虫,但我记得满满橡皮筋装了满满一饭盒,最后白酒都泛着青色,浸满了大青虫的血。
军军哥说,这样的橡皮筋还没有韧性,等过两天,我拿出来再晒一下。过了两天,军军哥怎么晒的没有叫我,我也忘记去看晒出来的橡皮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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