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到午后才肯歇,街上、地头间陆陆续续多了许多身影,人们出来看看雨势,瞧瞧庄稼,互相之间随意打着招呼:“吃了吗?”“吃了,饺子,过阴天嘛。”“一样,过阴天,也是饺子。”
我家这边阴雨天喜欢包饺子吃,把这叫做“过阴天”——阴天居然能和“过年过节”相提并论,兴师动众地“过”,大概是因为都是难得的清闲。
每年六到八月雨水最多月份,也正是田间最忙碌的时节,麦子、玉米、花生、红薯、各种豆类、菜蔬该收的收该种的种,早起晚睡简直没有一时空闲,饭自然也是越省事越好。
然后忽然有一天,下雨了,还不小,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迹象,室外的活计都不能做了,只好被迫闲在家里——闲是闲不住的,平时攒下的修修补补的零碎小活儿正好拿出来做完,但总归轻松多了。
我对下雨天最深的记忆之一,便是我爸爸在厢房里敲敲打打地修理打磨各种农具,而我妈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剁饺子馅——不忙了,有时间做点费功夫的吃食,饺子最合适了,好吃、热乎、虽然费点时间但是并不复杂,而且大人孩子都能上手。通常都是我妈负责剁馅儿、和面、包,我负责擀皮,弟弟最小,也能帮忙把包好的饺子整齐码到盖帘儿上,一切就绪,我爸从厢房回来,他负责烧火、煮熟。厨房里飘着白的蒸汽,全家都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话家常,比檐下的燕子家还要热闹。在这样的湿冷的天气里,全家围坐,不紧不慢地吃顿热腾腾的猪肉韭菜馅饺子,简直比过年还惬意。
饭后大人们午睡,我坐在窗前安安静静看雨。雨水顺着房檐成串地落下来,砸在檐下的水桶里,先是噼里啪啦,过会儿叮叮咚咚,水声在桶里被放大了,不多会儿桶满了,叮咚声变小,但是更清脆,一声声的仿佛给时间催眠一般。房檐外铺天盖地的雨丝织成一张透明的大幕,把我家与外界隔绝了起来,我仿佛漂在一座孤岛之上,世间混沌一团,仅存这个孤岛,寂静、安详,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时光于此是静止的。
我总是希望雨能这样一直下下去,永远不要停,世上就只有我这个孤岛,此时我的心是空的,但又被填得满满当当,有点满足,还有一点伤感。
那样宁静的时光,后来很少有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