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上)
“王爷,谦少爷已经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了!”钱伯一脸犹豫的望着持书的王爷,小心翼翼的问着。“这天马上就落雨了,这......”
“让他跪着,这点雨还能淋死了去,五年了,畜生!无恶不作还自以为功,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样的事,要回家自刎谢罪吧!”永南王脸上铁青,几乎是恶狠狠的说。钱伯劝到:“夫人的事其实是有隐情的,王爷您不也是......”
“我告诉你,你要是胆敢给他开门,我就让你一家全部滚回余杭老家去!”永南王气的扔掉了手里的书,太用力地砸在地上,书散开了架,乱在地下一塌糊涂。
见王爷正在起头上,叠声道“是是是,王爷,奴才不敢啊!奴才这就通知下去。”刚迈出几步,只听见身后响到:“慢着,收拾一下!”
“是!”
.......
大雨滂沱,淅沥的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又辗转滴落在地上。狂风骤雨。阴雨阴暗的就如同他的心情。他并非不知,此行之艰难,但他也不得不来。不过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是会如此绝情,疼痛中只得把膝盖紧紧的压在碎石之上,借力强打精神。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
那漆朱的大门依旧紧紧闭着。钱伯在中途还拉开门缝来,向外瞟了一眼,看不清神色,眼前一片阴漫漫的都是水汽,看不清脸。天也渐渐暗了起来。雨越下越大。少谦全身都淋透了。疼痛,开始慢慢的腐蚀他的身体。他强忍着,咬牙,不让自己倒下。只觉得全身的关节膝盖处就像被针刺穿似的,开始来回穿梭,击打着。全身都在瑟瑟发抖。胸口就如窒息一般的疼痛,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摇摇欲坠。他感到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流,抬不起手,甚至连倒下的力气都没有,感觉甚至自己的躯壳都离开了自己,像一座即将坍塌的巨塔。离人泪果然厉害,少谦这样想着。为了能让爹爹接受自己,本就只着了青衫薄袖,春寒料峭,钩的那寒气出来,实在是自己失策,暗骂自己为什么不多穿一件衣服,便能多跪一会儿。门还是没有打开。粼粼的车马聚集在门外,开始有看热闹的闲人,围在外围,指指点点的。
人声鼎沸,这些人群中,有三两人,在那小声谈论着,这时,一尖锐的声音在响着,惊讶的说道,“咦,那不是,平王殿下吗?这么会跪在这里。”又一声音传来,“想来是永南王不让他进去呗。”又是刚才那声音,“我可知道,当初册封他为平王殿下时,举国欢庆。金银珠宝上了足足有三十几大车呢,那时候,我妹夫正好是城内的一个小吏,看到打头的押运的车子的官兵,个个趾高气扬的,不可一世。将那皇上钦点的财物清点一遍,就用了三天两夜呢,那进城的车子足足用了有一天一夜,何其的壮观!”这边另一个宽厚一些的声音,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初春不久。平王殿下就要求辞官归家,想要回家侍奉爹爹。”
“辞官,这这这....万岁能同意吗?这才册封不久,便要辞官,且看平王殿下的样子,年纪也是不足弱冠吧!”
“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八岁!”
“正是待建功立业的年纪啊。”
周边又有一人幽幽的说:“咦,那这事儿就奇了怪了,好好的,跑来这充什么孝子呀!”只听那声音愈发的小,明绝现在只恨自己自幼被师傅练得好听力,所以这些话又不自觉的灌了进来。
“我可是听说,这平王殿下虽是少年,却是凶残无比啊!”
“如今国泰民安,盛世太平,无案牍劳形,不问纷争,岂不美哉!”
“这便是奇了,家有此麟儿,哪家不是夹道欢迎,那至于如此冷落。退一万步说,咋的亲生儿子还不让人进呢?其中难道是有隐情!”
“嘿嘿,这个秘密可大了去了,当初,他杀了自己的母妃,平王殿下和其爱妻伉俪情深,被这小子一弄。气不气你说,今个只让他说让他跪了这么几个时辰,要是我儿子。打死他有都有可能呀!”
母妃!这样的话再一次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多少个夜晚,都因为这样的事情整夜都难以入睡。根本就忍不住了,紧握着飞针的手在袖子里发抖,疼痛使他不得不死死的扣住了地上,他知道发出声音的那个角落,他差一点,忍不住将自己手中的飞针,扎向那个方向。
“嘘嘘嘘。这种话可说不得!”
“怕什么,江湖上都传,他可是连自己的师傅都杀了呢!为了一个什么剑谱,六亲不认!”师傅!脑子轰的一声,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只那么一瞬,最近飞针“嘶”的一声,扎在了刚刚那说话者的长衫上。只是轻轻的插在了他的袖子上从长袖的另一边飞了出去。并未伤到人,也未见血。只不过是吓唬他一下,他实在已经被这些言语刺激的头晕脑胀。那人当即傻在了原地。只得拉着同伴跪地求饶,“平王殿下饶命,明王殿下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少谦只是低声的回了一句;“滚!”只是一个字,便让人感到十二分的威压。使人再也不敢轻视。
那人拉着同伴,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经这么一下,吓得周围的人倏的一声作鸟兽散了,再也不敢向前。整个场子只剩下孤零零破败的摊子,和在门口跪立于地的明绝,总算是安静了,明绝心想。 突然,大门打开了。锦衣,绣着淡雅的花团。一位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天色阴暗,但看那身形样子,应该也不足二十岁。周围看门的小厮正欲张口说话,只见他低眉轻轻的摇了摇手,看着跪立于地的少谦,心中似有不忍。今门口这事一闹,爹爹大发雷霆。赶忙的让自己出来看看。这外面到底是在搞什么,小厮添油加醋的说了外面的事,说是报复王爷让他跪地之意,开始出手伤人。还没说完,爹爹生气的将家中的青瓷罐砸了个稀烂。气势汹汹的发誓再也不让他进来。 上前几步,面无表情,旋即转身,背对着他,终于忍不住:“没用的,你回去吧,爹爹不会让你回来的。”少谦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男子不知少谦此刻正值病发,早已经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见他充耳不闻,以为他对自己毫不在意,但看他惨白的脸色,怒意消去了一大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又向里面轻声的说了一句,“钱伯,给他加件衫子吧,爹爹怪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毕竟是我弟弟。”在地上的人突然仰起头,脸上纵横的雨水,被突然的一道闪电,连同紧抿的薄唇一起映的惨白“我且跪着,爹爹不会不见我,不劳大公子费心!”
“你......”张子修显然被他的话气到了。 跪立于地的人,似乎,开始缓缓的抬起了头,直接眉心上的雨水一滴滴的从上落下,挣扎着,张开眼睛,双目狭长,凤目微扬,眼眸中张开的是一种清澈,却深不见底的颜色,让人感到无比的陌生。
雨下的越来越大,天色也开始变黑了起来。狂风卷携着杂草,一遍遍的拍打下来,落地的雨珠。午夜时分,雨丝拍打着伤口。守门的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嘀嘀咕咕的从里面,拿了个灯笼,提在手里,脸部朝少谦那边看,眼镜却直直的盯着雨幕。一动不动,和门口石狮子一样站的死死的,让少谦不由的想笑。但是他的身子感受到这个毒药的可怕。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爹爹一定会出来见我的。不过最为可怕的是,苦盲节花没有带来,很难说自己是不是可以熬过这个湿气阴重的夜晚。当时一心想要到爹爹这儿来,忘记了通知长安,没有把药带过来,全落在了长安的包裹里。身体,却控制不住的打起抖来。
长夜将尽。此时,子修又出来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他刚想开口。少谦又上前,几步,对眼前的人说:“哥哥,你可愿帮我......咳咳....我.....咳真有要事,要与父......咳咳.....王相告,请哥哥容禀!”面色酡红,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微微靠近,只觉得他的鼻息灼人,大惊失色“你......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馆!”俯视下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镜,留下一片阴翳。身子还在瑟瑟发抖,却还在逞强。“别......请告诉父王,阿绝想回家。”张子修他是永定王府的大公子,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弟弟,他一向是又敬又怕。他们从小并不是在一起生长。自己是庶出,而他却是嫡出。从来对自己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从来没有见过弟弟今日这番模样。低声的哀求着他,让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是一个狠心的人。所以看着眼前弟弟这个样子,他又不由得心软了。
他心下思量着,不敢不应,又不敢答应。于是关了门。向书房内,找父王去了。雨却丝毫不减。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像利刃一样的,往这边胸口捶打过来。他曾经经受过太多,流言蜚语。他都能接受。说他暗杀,残忍。这一切的一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都向我来呀。可是母亲的母妃的离世,师傅的意外身亡。他此刻却难辩说,他几乎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一切。坐于金銮殿的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却有意把这一切都加注于自己的身上,他极力想辩解,可是没有人相信,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它就是那样存在一样。那场政变。母妃眼中透露出的那一点点,还有生机的绝望,自己手中的染血的刀子,一直含泪诉他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一切的一切,狂风骤雨般在内心里打结。突然,一声轰雷打过,整个大街,就像突然被夜突然像黑夜被照亮了一样,刹那间,突然紧绷着心弦的那一段往事,断裂了,他倒了下去。
随后,便什么也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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