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饼没有爱情

租的房子在三楼，面积不大。

窗外零星分布着一小片菜地。南瓜藤开出了黄色的花，豆类枝枝蔓蔓，边角上还有一小簇紫红的月季。菜地上方不久之前应该作用于堆积生活垃圾，一个白色的塑料箱子，小时候阿婆拿来装着冰棒走街串巷叫卖的那种，斜斜倒在那里。

穿黑色衣服的少年，不是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不是锄草或者施肥的清晨，在闷热而凝滞甚至让人有点生气的季节里，手里拿着黄色的弹弓，随意地，大跨步地，站在看上去刚挖好可能主人家准备着种新的果蔬的地里，不断弯腰捡着石子儿，泄愤似的，将皮绳拉到不能拉更开了，瞄准，射击着白色塑料箱。

“笃……笃……笃……”

半个小时之后，他还在那里，打击的声音单调而乏味。

衬托出一片沉闷的寂静。

房子不大，两个人本来就占用不了多大的空间，以及时间，像平白偷来的一段空缺，眼里心里只看得到彼此，便是千里之遥也要赶赴这一场租赁的由头。置办各类物事时她挑了很多粉色，满是欢喜。半个多月，她站在窗边，发现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除了这个中午突然出现的，不知所谓的少年，其他的一切都很规律。清晨伴着菜地里人们唠嗑的鸟啼，路过时楼下网吧的冷气，旁边小学准点的眼保健操，甚至包括没有课业，不忙着开题，不着急找工作，困意仿佛要溢出来了的，无意义的生活，都懒散得很有规律。

“笃……笃……笃……”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声音里夹杂着沉默的愤怒。

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

很多让人失望的生活细节，是否都可以被归纳为感知细腻同粗犷的区别，或者一点都不委婉的，粗暴的一句，是你想多了。“你到了哪儿？我们要换地方了。”你？我们？差不多快到了的，“那你们去吧。”包容与体谅，做到却不是那么轻易。希望是被对方默认划定在领域内的，而不是隔着“我们”和“你”的距离。生着气的同时，反省是否应该生气，隔了一段时间，又很莫名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自己。质疑是否开始得过于仓促，比他大的那一岁多仿佛在心理年龄上放大了十倍不止，心里的少女和老妪各执一词。倘若推倒……不，她觉得这样太残忍了，终究，所有的自我挣扎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笃……笃……笃……”

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把一件事情坚持久了，不知道弹石子的男孩自己是否乏味，但旁人看来，总觉得孤独。

他差不多该回来了。生气时觉得很可恶的人，自个儿晾了段时间之后，再想起来又觉得万分可爱。认为一个人坏很有些场景限制，是某时某地某人甚至某种难耐的天气或者味道合力促成的结果，好总是在回忆里自发加了无数滤镜和美颜的，自带粉红色调的BGM。于是那些隐忍的气愤，与悄然抬头的想放弃都好似不曾存在过一样。不过是周而复始，尚不明了还将出现多少次的其中一次而已。

习以为常是多么容易养成的呀，不管是人，还是噪音。竟没有察觉出窗外的男孩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是否在这半天的消遣中获得了些许熨帖，只剩下白色塑料箱安安稳稳地斜放着，千疮百孔，安静一如往常。

而她，旁观了许久，自觉也很有些写意的孤独。

酥饼没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