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给妈妈打电话,没人接,不出意外,在伯伯家打牌。
看着手里的诺基亚,褪色的九键,作为妈妈的大女儿,顺利地继承了她的财产。什么时候能换个手机啊,我无力地想着。
拖着行李箱,过桥。正值太阳当头,河边的农田没有人影,桥对面十几米高的树林让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每走一步心里突突,害怕树林里窜出衣衫不整的乞丐。
这就是让妈妈来接的原因。
并非空穴来风。住在街上的一个女孩某次回家,也是夏天。女孩子爱美,穿着裙子,想着几步之遥就能到家,不由自主地哼着曲儿。
谁知运气不好,招来了乞丐,他横在马路中间,一步一步朝女孩靠近,女孩害怕极了,转身往回跑,但恐惧令她摔一跤,被乞丐拖进旁边的小屋子,晚上被家人找到的时候,全身都是伤。
看到人就开始闪躲,嗷嗷乱叫。
送去医院,被诊断出下体受侵犯且全身多处挫伤。接回家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父亲掩面叹息,女孩也退学了。
乞丐是疯子,谁碰到事儿只能自认倒霉。当时的村镇没有多少读书人,上大学地更是稀有,邻居街坊店大都是面朝大地、老实巴交的农民,安安分分地操劳着一亩三分地,谁也不懂法,只能认栽。
闲言碎语在村里像毒品一样蔓延,女孩不敢出门,不想听到任何和那件事有关的消息。
后来,女孩疯了。
一想到这儿,我整个人都断气了,一边走一边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其实,我的书包口袋里随身放着一把铅笔刀。没有英雄的时候,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这人间祸害,我早就想手刃了。可是,这是法治社会,不是惩恶扬善的江湖,我也不是梦里变身的救世女侠。
终于走出了小树林,公路前方的人影也显得可爱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暗,但是此刻,人群是我的安全感。
回家后,去隔壁伯伯家找妈妈。
”坛子里有苹果,桌上有饭菜,你自己热一下。“眼睛都挪不开牌桌。
我拿着钥匙就走了,身后细细碎碎的声音”你真有福气啊,闺女成绩好又懂事“。
推开房门,空荡荡的一张床,院子里晾晒着被子和床单,一定是妈妈昨天洗的。平时不在家,她就把床上用品都收起来,回家前就拿出来晒晒。
洗手,刷牙,在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看着自己的小房间,内心诸多感慨。要不是考上一中,可能拥有自己的房间还得安排到上大学后。
从父母那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交换的,好像8号当铺。
小时候,考”标兵“会奖励两本书;
中学后,考”第一“换来人生中第一辆自行车;
考上一中,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也就十来平,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不用再生活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可以写日记,看书发呆。
书桌上的灰尘肉眼可见,妈妈的爱只有”晒床单“那么多。我戴上口罩,拿着抹布,慢慢地擦拭。
他在干什么呢?是来看望外婆的吗?难道是住在外婆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难道潜意识想和他一起上下学。
我抓紧擦完了书桌,又用卫生纸擦拭了一遍,打开书包,拿出卷子。高中任务繁重,学习压力大,身边的同学都很厉害,尽管比初中更加早出晚归,我还是学得很吃紧。
做完数学卷子,肚子饿了,在坛子里翻了翻,掏出一个苹果和一瓶牛奶。有时候想想,我妈也不是很差,虽然爱赌,可是从初三开始,她不让我干农活,每周放假都是好菜伺候,衣服也不用自己洗。
感恩初三,让我摆脱家务!
考上一中后,妈妈更是自豪得不得了,尤其当叔叔阿姨们夸她,她嘴上说着没啥,没吃啥,她自己一学就会。
哪有什么一学就会,做不出来的题躺在床上还在思考;整本书的单词都是在天微亮的时候,一遍一遍地重复。
命运是公平的,你努力多少,他回报多少。这个结果只少不多。
四点,我卡在一道物理大题上,推门的声音响起,不用猜就知道。
”那个妖精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吐了几张钱,早点散场,还能多赢点。“
对于妈妈的抱怨,我一向充耳不闻。小时候,她和爸爸因为打牌不知道吵了多少次,额头上的伤疤印还在。
我摸了摸左前额,有一块浅浅的凹陷了。
那时,我刚学会走路,爸爸在地里干活,妈妈带着我去婶婶家玩,被婶婶拉上牌桌。本来在旁边坐着乖乖吃东西的我,爬上了婶婶家通往天台的楼梯,在推门上天台的瞬间,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额头出血了。
妈妈见状,吓得不行,牌也不打了,赶紧送我去卫生所。大夫看着我嗷嗷地哭,又看了我妈一眼,叹了口气。
村里无鲜事。谁都知道,我妈的牌瘾有多大,像上班一样朝七晚四,至于做饭,那都是应付生命。我能活着,更多的是吸收天地精华,或许老天觉得我是个好苗子,未来能有一番作为,这条小命要留一段时间。
大夫用碘酒在我的额头上消毒,点了点药,再用纱布粘住,嘱咐我妈这几天不能碰水,给孩子做点肉吃。
我妈连声感谢,拿着大夫递过来的药,给钱走人。妈妈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回家。
”小小,疼吗?“
“不疼。”被大夫贴上纱布就像封住了疼痛,伤口冰凉凉的。
“小小,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看住你,下次就坐在妈妈旁边,不要乱跑,好吗?”
妈妈的背好舒服,软软的,还一摇一晃的,我又睡着了。
好像听到妈妈说了句“爸爸回来怎么办?”
傍晚,爸爸拖着一捆柴回来了。看见妈妈在厨房忙碌,我在床上睡着,额头上多了一个绷带。
“小小怎么了?”
“摔了一跤,大夫说不碍事。”妈妈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个小娃,你都照顾不好,还想着出去打工?谁要你!“
”还不是因为你不会赚钱,嫁给你之后,除了结婚的一件毛衣,这些年都没买过衣服。“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你收起往外走的心,孩子都有了,还是不安分。“
我被激烈的争吵吓醒了,”哇“的一声,爸妈赶紧过来哄我。
饭熟了,妈妈洗了个手,爸爸去换衣服。
”我知道你嫁给我不甘心,我没文化,配不上你,你应该读大学的。可是我们结婚了,还有了小小,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妈妈看着桌上的剩菜剩饭,“过日子”,真是好笑,要不是外公不给钱上学,这会儿铁定吃上了大城市的饭。
“不说了,吃饭。”
“小小,还疼吗?”妈妈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看到盘里的花生米:“妈妈,我想吃这个。”
“我们先吃点菜。”妈妈担心我被花生米噎住。
“吃什么?”妈妈数完钱,站在房门口问我。
“随便,不饿。”
“中午的饭菜你吃了吗?”
“没有,吃了苹果和牛奶。”
“那就把剩菜剩饭热一下。有想吃的菜吗?”
“没有,简单弄一下吧。”我被物理题扰得心烦。
“你这么瘦,高中压力大,身体熬不住的。”
我没有回应,盯着卷子,妈妈知趣地离开。
“对了,你去接一下笑笑。”
笑笑,我的妹妹,我们俩相差十岁。骑着那辆自行车,直奔村尾,曾经上学前班的地方被改成了幼儿园,方圆五里的孩子都在这里完成她们的小班、中班和大班,然后毕业。
”林晓鸥。你姐姐来接你了。”老师看到我,随即在教室门口吆喝。
背着书包,掉着鼻涕的女孩朝我走来,我掏出一张卫生纸,去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洗。
”老师再见。“我牵着妹妹的手,微笑着和老师告别。
”学校好玩吗?“我掏出巧克力。
”好玩,好多小朋友。“虽然我不喜欢小孩,可是小孩子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心都化了。
我把妹妹抱上后座,嘱咐她抓稳了,就出发了。
饭桌上,和妈妈聊了几句学校的事情,看她不感兴趣,我吃了几口,就回房间了,把面包、果冻、咖啡和巧克力放在客厅的柜子里。
接到了爸爸的电话,问了几句有钱用没,嘱咐了几句就挂了。
不想写作业,翻开书架上那本《撒哈拉的故事》,虽然已经看了三遍,书上不同记号笔的像迎空旋转的火箭,可还是忍不住打开。
中考结束,和妈妈去市区办手机卡,在旁边的书店看到了这本书,毫不犹豫地买了回来,回村的车上一直看,笑个不停。
少年不知道的是,在某个时刻就埋下了作家的种子,在岁月的长河里暗自生根发芽。
自此之后,除了英语竞赛,我也开始参加作文竞赛,频繁拿奖,逐渐有了一点小名气。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妈妈做好饭,在院子洗衣服,妹妹还在床上。吃完饭后,把脏衣服泡上,开始完成昨天的卷子。
九点多,妈妈衣服洗完了,饭也吃了,妹妹被妈妈强制开机,起来吃饭。早上是面条,她不喜欢,故意拖拖拉拉,最后极不情愿地吃了两口,转身去柜子里拿面包和巧克力。
估计每一个妈妈都操心孩子的吃饭。“这零食有饭养人吗?天天吃些垃圾。”
我知道妈妈在拐着弯说我不该买,但是她不会当面骂我,可能是因为我是她在外面的骄傲。
写完作业后,和妹妹一起看电视,妈妈去园子里拔草了。
长大后不爱出门,也不爱叫人,从小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不是问吃了没,就是吃的什么,还有好多老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十二点,妈妈还没回来。我打开冰箱,拿出一小块瘦肉,一把青菜,两枚鸡蛋和一个西红柿。
做饭中,妈妈回来了。
饭桌上,我开口:“妈,我想买手机。”
“你的手机不能用了?”
“太老了,我同学都是智能的。”
“别人什么家庭,投胎在我们家,就别想一些有的没的,好好学习。”
意料之中,我也没打算真的让她出钱,只是打个预防针。上个月的生活费剩下三百,还有补课的九十,一共三百九,不出意外,过年前可以攒够买手机的钱,还有学校的奖学金。
这个家真的是“一谈钱就伤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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