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真王之陨落
鸱鸮就是冲着燕军来的。
“撒尿都成了冰,叫他们怎么打仗。”黎明成气不过,就只好自己跟自己撒气。
从前只是想着征讨小小刺幽,谁承想现在被另一个蛮族杀到了门口儿。他也算半路武将,本来就提着心作战,现在着实心烦。
“大燕从来就没有惹过他们,鸱鸮好好的当雪山王,我们做什么,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黄浪如今被黎明成撂在一边凉透,所幸能不说就不说话了,只拿冷眼看着他着急。
话虽如此说,如今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对敌。只是鸱鸮什么都没说,没有战书,没有挑衅,并不知道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里再急,究竟鸱鸮还没杀到眼前,而那边的蒙真,已经焦头烂额了。
伊贺图看似并没想轻放过蒙真,这一路的兵卒大约有十万之众,骁勇善战,个个精壮,只管冲杀,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的战术。
用贡赫的话说,连山都敢开个口子的鸱鸮人,区区人造防线,怎可拦得住他们。
赵妤要为蒙真出征。当初她同意了和亲,逆着心思和月兰狄成亲,都是因为有事未了,确实得活下去。说到底,在知道赵靖派人杀了赵姝,而借此讨伐刺幽之后,她觉得自己再如何效忠自己的中原,都不免有些可笑了。
蒙真待他不算薄,纵使她对月兰狄没动什么感情,为了报恩,也得出战。
但是月兰狄并不想让她去。
“那鸱鸮人都是吃生肉长起来的。”这人生得确实一副好面貌,说话时候眼睛一眨一眨,哪怕表情严肃沉郁,也分外勾人。“你去和他们硬抗,就是送死。”
“那我问一句,为何鸱鸮如此针对蒙真。”赵妤说道。
月兰狄没回答,坡上衣服说了句:“总之你守在这里,放你去救你兄弟,已经够冒险的了。”
伊贺图打马立在正中,身后就是黑压压一片的鸱鸮军队。那鸱鸮的骏马毛皮非黑即赤,格外纯正,仿若黑红云朵贴地而行,给对手以壮丽的压迫感。
两方首领,即两族的王出列,相对而立。
月兰狄指着伊贺图说道:“你我二族向来无所侵犯,如今是什么意思。”
“蒙真王侵扰他族,你是何居心。现在要把自己说的无辜,谁能相信!”伊贺图冲着他说道。
他说的是蒙真当初频繁骚扰刺幽,和丹琼、千济结盟以进攻别族的事情。月兰狄心下起疑,这人竟然都能知道的清楚。
“我说伊贺兄,”月兰狄笑道,“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句句无依据,怎么,堂堂鸱鸮王要凭一些自己编出来的故事,起兵要我的命吗!”
伊贺图冷哼一声:“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全都知道。你不是想打仗吗,我现在就先让你过过瘾!”
说罢,只见伊贺图打马冲了过去,周身呼啸带风,疾如闪电。
月兰狄把大刀一横,上前应战。
“你血口喷人,仗着守着山,胡作非为!”月兰狄的大刀重百斤,碰人人头落,碰马马失蹄。偏生他可以把刀玩儿出花儿来,翻飞作态,那模样,不似砍人大刀,倒像神仙手中银杖。
只听的刺啦一声,大刀碰上了伊贺图的“铁山”——那双子流星锤面目狰狞,实心无漏,锤上尖锋利无比,轻碰出血,重击毙命。“竟敢反咬一口,草原有事,罪责在你!”
二人锤刀翻飞,若抛开那虎视眈眈的两路兵卒,这是难得的一次交手。不说两族和平已久,众人几乎从没看见过年轻的蒙真王认真动武,更没看见过“躲”在雪山后的鸱鸮王摆招式。
虽是冬季严寒,但二人全都打得面红耳赤。那伊贺图拿着铁锤,左勾右顶,黑疙瘩闪出银光,真乃老君炉中炼;那月兰狄攥着大刀,前砍后挡,银刀刃露出黑面目,实则干将血铸成。
他二人过了几十个回合,伊贺图见月兰狄一个破绽,猛地把铁锤向前一送,褡裢灵活地勾住他的大刀。月兰狄暗叫不好,待一发力,正好儿被伊贺图借了力,猛地一拽,大刀竟脱了手。
月兰狄无法,打马回撤,伊贺图一声令下,那后面的兵山呼海啸般袭来,赤色黑色马奔腾起来,更加如赤黑海浪般压了过来,这叫一个密不透风,雷霆万钧。
忽听得蒙真阵中声浪更大,如天宫擂鼓,响彻云霄。原来是赵妤领着又一队人马杀了过来,她打头阵,后面仗势极大。
那鸱鸮兵一个个如铜墙铁壁般结实,不管别的,手腕一甩,就是一个人头。赵妤灵活,将身子完全贴在马背上,俯身向前而行,躲过那锤、刀之后,手中宝剑直直插入对方的马肚子之中,待敌人翻身倒地之后一剑封喉。
怎奈硬碰硬的厮杀之中,蒙真哪能敌过严寒淬炼出的鸱鸮人。没一会儿,蒙真便呼啦啦向后退去。
伊贺图转身抽出弓箭,照着断后的月兰狄射去,正中其后心。赵妤见状,护着他冲杀了一阵儿,也不恋战,见鸱鸮人没再上前,便快速抽身往回撤去。
那鸱鸮兵还要再追,伊贺图却拦住了。
“不愧是三公主,真是一身好本领。且放她回去,改日再说。”伊贺图在马上赞道。
待大部分人马都已撤回帐中,鸱鸮兵马也回了自己的营帐,月兰狄才小心地脱下了战袍。忽地,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赵妤不由大惊。
“这有什么可惊奇的。”月兰狄好似并不在意。“鸱鸮有的是各式各样的毒药,随便用一种,不就万无一失了。”
说罢,月兰狄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带出血红点点,好似有人踩在他的心脏上一般疼痛。
赵妤忙命人带大夫来,拿所有营帐中的解药。
“我猜没用,”月兰狄笑笑。“好些鸱鸮的毒,你问问他伊贺图,都没有解药,何况是我蒙真。”
“我去找他要。”说着,赵妤拔脚便走。
“赵妤你回来。”月兰狄拼了力气叫住她。“现在去,你是自讨苦吃。况且能活多久,我心里还没个准吗。”
赵妤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你还没有子嗣,蒙真如今危机重重,你为了自己族人,也不可撒手就去啊。”
月兰狄提着气说道:“你看,张嘴闭嘴我的族人,三公主从没把这里当她自己的家。可我不怪你,我野心勃勃,惹怒天神,该有这样的结果。”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我自小爱看你们中原的书,不是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吗,也算是报应,报应了。我弟弟不满十六,找,找蒙真的老人帮着他,叫他别学我,满心思的,的坏主意。”
声音逐渐变小,蒙真王的气息逐渐变弱了。
“你别说话了,大夫来了。”赵妤着急不已,把大夫一把拽了过来。
“三公主,我看得出你不愿意,愿意在这里,但希望你,看着,看着蒙真重新好起来,也算……”
忽地,月兰狄的话音断了。
赵妤连忙叫军医上前探视,而那衣着古怪的大夫却摇了摇头,低头念起了不知名的经文。
赵妤一下子瘫在床榻上。这个比草原雄鹰更精神的男子,就这么,没了?
还记得和他初次相见时,这人意气风发,一袭绒衣被他穿得华贵如天衣。她得承认,她对于他并无夫妻相爱之情,但是他以蒙真王的身份,一直给她最大的包容和敬意,乃至作战、布阵,都与她商议。他知道她“不愿意”,所以并没有在什么事情上强迫她,而她所做的选择,是为了在蒙真这一暂时的“避风港”中立住脚跟,再做打算。
旁人看,以为这位将军王后因为王上的死去而悲伤不已,实则赵妤心中更多的是歉意,是胸口发闷的疼。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赵妤纵然伤心,也不得不爬起来处理后事。她命令谁都不许把蒙真王月兰狄已死的消息泄露出去,还把当下在帐中的人都妥善安排在一处,防止有失。月兰狄的弟弟月兰犰仍居住在蒙真腹地的宫殿之中,赵妤派了几个月兰狄的心腹将他带来。
对外,蒙真就只是打了一场败仗,居于营帐之中而不出,要反思己过一般分外安静。
贡赫正在和言道待着的时候,刺幽带着的巫师进来说道,他忽而算出西方有异动,好像有星辰坠落草原。
“我说刺幽王,你这个巫师倒像是看我们《易》经长大的,怎么是算卦呢。”言道躺着说道。
“你还真说对了,就是看你们中原书长大的。这些人都是中原人之后,被我救的。”贡赫不以为然地说道。
言道心下沉重了五分。不消说,当初赵靖为了和北域达成一些私下的协议,肯定也祸害了一部分大燕的边境子民。
“星辰落在草原上,就是谁死了呗。正好鸱鸮和蒙真打得正酣,我看热闹。”贡赫想着,又冲言道说:“我说你这位四皇子,真是奇了怪,我们这些营帐都被你闯了遍,也没见谁把你怎么样,连威胁都没有!”
言道说道:“我这伤病,还算没怎么样?”
贡赫连忙摆手摇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言道没再搭话,陷入了沉默。既然鸱鸮和蒙真的战役,已经有重要人物死了,那止战就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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