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火

“快过来看哪，那块木板下面，看那形状，一截一截的，有趣吧……瞧那边的火也起来了，刚才还没动静，噗一下子就旺了，漂亮吧……”

每次你燃起壁炉，总是喜欢把我唤过去，然后又顾自定定地瞅着火苗，既兴奋又安静的样子，眸子里跃动着亮闪闪的光。

我便拉个脚凳坐在一边，看看你，再看看火苗，觉得你们都很好看，也都很温暖。

你不是个勤快人，家里的窗玻璃不到万不得已绝想不到去擦，可是这块壁炉的玻璃门，似乎从来不必我操心，为了观火的通透，你总是经常仔细擦拭，仿佛一个小孩把心爱的玩具好生爱护。

你爱玩火，这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还知道你对喜爱的东西总是不吝追逐，好像那里头，有着某种生命的气焰和活力。

炉膛中，火苗正吐着一根根纤细的红舌，疯狂舔舐着木板的边缘，有水泡从板子的中间渗出，滋滋作响，突然有另一簇火苗从某个缝隙窜出，又有什么东西噼啵爆裂的声音。那新旧火势交汇，顷刻间连成了一片小小的火海，将整个炉膛映得艳红。

在那片艳红里，我仿佛看到了门口石阶下的那株枫树，曾几何时，那片片红叶摇曳在深秋的阳光里，像一场美丽的盛宴。而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矗立风中，它会怀念曾经有过的小小光芒吗。

你戴上手套，打开炉门，小心地添进两块木板，膛内气焰正高，这新的燃料一进去，不一会儿便在火舌狂热的拥吻中化为了炭灰。

我看看还留存在手边的那箱木板，脑海里翻腾起它的前世今生。不知从哪棵树上伐下的木材，加工成松木板，又打造成衣柜，在我们家过了几年岁月静好的日子，这会儿搬了新家用不着了，便被锯成块状，码在纸箱子里，燃尽生命最后的光和热。它会思恋那曾经的枝头葱茏和鸟语花香吗。

亲爱的，不知道此刻的你，会不会想起缠绵病榻的母亲? 她曾经用顽强的生命和意志力照护家庭，哺育子女，而如今，生命只剩下和病疴消磨的时光，她会留恋人间曾经属于她的深情吗。

火焰渐弱，黑色的炭块中闪烁着细碎的金色火星子，像夜幕中的星星明灭不定。

亲爱的，你在静静地观火，我在静静地看着观火的你，就如当你陪着生命之火快要燃尽的母亲时，我就想静静陪在你的身边，感受生命的凋零和蓬勃，无常和美丽，脆弱和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