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总爱笑，一笑就弯成月亮。人们总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可是她的一生竟如此痛苦不堪。

    "不要跑呀，哎呀，你这个疯子，又来偷我家的红薯。"嫂子扯着嗓子大骂前方不远处蹦跳的女人。

    "嘿嘿，贵生，有红薯吃喽，回家烤红薯喽，烤红薯。"她的笑声让冬夜寒冷的风失去了棱角。

    村里人都知道她疯了，她总是笑，除了偷红薯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站在村头那棵树大树旁，望着远方，有时一望就是一整天。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又是一年冬，风吹得树沙沙作响，她穿着大红棉袄，怀里揣着热烘烘的烤红薯，用手紧紧压着衣角，还时不时东张西望。她站在大树下眼睛死盯着远方，嘴唇张了又合......

    因为村庄偏僻，来这的班车一天也只有两趟。每当车停下，她都要冲上前去，一会儿挥手，一会儿傻笑。她似乎在等什么人，但她没等到。风更加急了，站在一旁的她手夹得更紧了，生怕红薯凉了。她打了个寒颤，继续望着车来的方向。车又来了，灰尘扬的到处都是。

    "哎，你怎么还在这呀，他没来，别等啦，天冷，你快点回家吧，啊。"班车司机把窗子拉出一条缝，用力喊道。窗上的雾气把司机的脸都挡住了，她听完原本笑着的脸都僵硬了，嘟囔着什么就往村里走了。

      班车司机又在同乘客讲她的故事。

      "她是傻子吧?站着傻笑干嘛呀，这天也怪冷得。"大妈说完这话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说十几年前她男人下了个矿，之后呀，矿不知怎么的就塌了，就再无消息了。临走前一夜呀，给了她一件棉袄，说是要她等他回来，谁知道变成这样。这女人，也是命苦啊，唉…"

      "是嘛，死了呀。啊呦，真可怜。"大妈小声道。

      "棉袄，就是她身上那件吧，这么旧还穿着呢，听说年轻时挺漂亮的，难怪穿着挺好看的。"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

      是啊，她呀年轻时很漂亮呢，又勤快又能干，村里人啊都想娶她做媳妇，可她偏偏嫁给了这个身无分文的男人，跟着他吃苦，眼看就要好过点吧，又出这档子事，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之后村里人还说她克夫，都排挤她。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经不住压力就疯了。"

    "真是个苦命的娃呀。"大妈叹气道。

    车子扬起一路的灰尘走了。人们哪里知道这件衣服对于她来说有多重要啊。

      那也是一个冬天，天格外的冷，贵生攒了很久的钱想着给她买一件像样的小棉袄。她总说笑着说不用，自己用不着，要留给贵生急用。他就背着她偷偷跑到衣铺店，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钱。等做衣服的功夫，他就想着她穿上后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因为笑起来的她就像是贵生的小太阳，很美。她拿到衣服后，笑得特开心，像个小孩子。外面大雪纷飞，她换上衣服后走出来，贵生不禁喃喃细语:"真漂亮啊。"她穿着衣服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边跑边笑着唤贵生。贵生想起了之前六叔说的赚大钱的活----下矿。心中默默走好了决定，他要让眼前如花的她过上好日子。雪下得更大了，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把刚刚烤好的红薯给了贵生。贵生一把抱住了她:"等我回来。"其实她怎么舍得他去，但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贵生，就只有默默支持，默默祈祷。

      可他并没有兑现承诺。她最开心的笑也随贵生定格在了那一夜。

      天又下起了雪，跟那也一样，是十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她像往常一样烤好昨天偷的红薯，依旧揣在那件大红棉袄里。路上的人都叫她别去了，天太暗了，她没说话就只是笑着拉紧了衣裳，继续往前走。光秃秃的树下又站着一个傻笑的女人。也许是天气原因，班车来晚了点，她小心翼翼捧着红薯说:"我在等你回家，贵生。"班车来了，大雾遮住了她的双眼，她好像看到了什么，疯了似的冲出去。远光灯打在她弯弯的眼睛上。砰地一声。还冒着热气的红薯飞了出去，她躺在地上，似乎看到了贵生，她笑了，笑得那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