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日志 第57天 解脱

昨晚让新病友的保姆给清理大便和换尿不湿护理垫 她可能不小心把尿管弄破了 过了一会发现老妈裤子湿 换下来发现下身都是红色 医生来看过说可能消化道出血 怕翻动她加重喘和心衰 让不要动

到五点看护理垫和被单都湿了 再找护士看才发现尿管出问题 护士跟护工给老妈清理换过 医生又开了平喘针和半支安定

早上老妈醒来精神很好 用纸笔问护工去哪里了 说了昨天辞了 老妈心疼我怕我连续守夜吃不消 说找第一个护工 或是小姨来 我说回头稳定了找护工 让她不要操心

给老妈洗了脸 老妈精神很好 话很多 不时找笔写字 还用手机

老妈想喝米汤 说医生说了消化道出血禁食

过会又写吃东西

陪伴日志 第57天 解脱

护士进来 也说不能吃

主任医生来查房 主任说吃东西只是习惯 正在吊营养液 出门问危险过去了吗？说没有 随时可能 让家里都要有人在

老爸过来了 看到老妈状态好很高兴 在床头拉着妈妈的手说话

打车回家睡觉 路上跟小姨商量让他们中午来接老爸的班 我下午睡起就过来

回家有点感觉受凉 打了点喷嚏睡觉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大声敲门 起来看到是大舅 说老爸让我带证件过去

手机好多老爸和小姨未接来电

爸：你妈十二点五十走的 之前血氧还好好的 可能心脏骤停 我们在换衣服 让两个小时内转到太平间 你带证件来办手续

马上打车出门

早上回来还在找护工 觉得看老妈这么有力气 可能还可以活一阵 不像医生说的那样快 没想到说走就走 我还不在身边 也不知当时怎么样 家人有没有哭

昨晚有想过是回家休息 还是就在医院休息 早起看老妈精神好得很 就大意了

到了医院 上楼注意到有点气往上提 把呼吸放下来

老爸正拿着收拾的东西往下走 小舅和小姨和表弟在

进来看妈妈 嘴张得很大 跟爷爷一样 爷爷也是呼吸衰竭走的

陪伴日志 第57天 解脱

亲一下妈妈的脸：

妈妈 解脱了

有点想流泪 忍住了 不知道她是否神识还在

绛：妈妈 不要留恋我们 有好去处就去

绛：小姨换的衣服吗

小姨：是 我跟你爸一起 快速地从上往下擦

绛：手摆的真好

小姨：是这样摆吗？

绛：不知道 我觉得很好

小姨：要给她梳头吗？没找到梳子

绛：不要动她 可能神识还在 动了会很痛苦

给妈妈照了几张相

下楼找医生开殡葬证明 交代结账后来拿死亡证明

要等结算员三点上班才可以结算

小姨和舅在收拾东西 让我把药之类的收拾起来

看到阿国在西来寺请的楞严咒 给妈妈挂上 阿弥陀佛像放老妈身上

收完搬了椅子坐妈妈身边 想跟老妈呆一会

轻轻触她的脸 冷了

绛：妈 解脱了

老爸和我都爱你

我会照顾好老爸的 你放心

说到这里想流泪

不要留恋我们 放下一切 有好去处就去

护士进来处理遗体 把棉花塞鼻孔耳朵里

绛：妈妈 要给你整理一下

护士：要用这个单子给包起来 你们两个人帮一下

老爸和我去帮忙 轻轻翻动妈妈身体

绛：妈妈 要给你包起来

护工过来说 她收拾房间 要给个利是

现金她说要有红包装 没有准备 找了个红色纸壳装了

护工：回头丧事你要准备红包给来的人 这是风俗

绛：好的谢谢

太平间的两个工人来了 让我签字把妈妈拉走

陪伴日志 第57天 解脱

来个保洁说也要利是 我下去买红包

大舅的女儿很想陪着我

绛：你和表弟回去吧 我还要办手续

表妹：我没什么事 我留下来陪你

绛：我不用陪

表妹：我留下来陪你 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绛：没有什么了

表妹：那我在车里等你 你可以坐我的车回去

绛：我想一个人 你们回去吧

叫表弟过来 不要跟工人去太平间

表妹：我等你嘛

绛：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在的话我就觉得还要跟你讲话

下来买封包 进电梯见到保洁 把封包给她了 她说两个人 我说另一个给过了

上来结算员还没上班 去看一下隔壁床阿姨

绛：阿姨不好意思 昨天把你移出来 我看你在过道吊针睡着了 没有叫你

阿姨：没有什么的 你妈要抢救 他们又没有床位 昨天我化疗 在过道好难受

你妈怎么样

绛：解脱了

阿姨：解脱了好 我也愿意解脱

护士进来 阿姨说上厕所太多肚子痛

绛：来再给你揉一下 以后可能难得见阿姨了

阿姨：是啊你在北京 难见面了

哎就是你揉这里痛

护士进来 我出去了

装了个红包 给昨晚帮老妈擦身的新病友保姆

保姆：哎呀不用的 哪里这么客气

绛：多谢你了

新病友在睡觉 看样子不能跟她告别了

阿国打了电话 说是否遗体告别跟老爸商量 墓地如果想葬在外公乡下 让舅舅去找八舅办

姑姑打电话 交代说三十六天不要去人家家里

给老爸打电话

绛：遗体告别做吗？

老爸：不做 就家里人再看一下吧

绛：刘金陵过世时问过老妈 她也说不办任何仪式

下葬去老妈老家吗？

爸：骨灰拿回来放家里 回头我们撒柳江河里 或者以后你给我和老妈一起撒河里

绛：也好

爸：以前外公骨灰盒一直放家里好多年

绛：是

周护士回来了 老妈和我最喜欢的护士

绛：可惜我不在老妈走时

周护士：你一走她就不好了 可能还是依赖你 你细点

我最后进去她还冲我摆手 我跟她说我懂的

你妈也有福气了 你这么孝顺 我还怕你昏倒呢 昨天你先跟我说就好了 不让护工走那么早 你也没那么辛苦

绛：我也愿意的照顾老妈

护士：是啊

绛：老妈和我最喜欢你啦

护士：我热心 哎你要买鞋吗？我朋友卖鞋 半价就可以买 那天我们院的去买了好多

收费员一边笑

绛：鞋我只穿布鞋 拔头发哪天我们一起去呗

护士：我还去刮脸 你看我49了 脸都不松

绛：去啊去啊

结了账 护士带我下来拿死亡证明

护士：死亡证明你要复印十份 好多用处的 只有这一份 交出去了好麻烦的

绛：好 对了 靶向药还有一盒 怎么办

护士：你拍照片给我 我看有人用就跟你说

绛：发票都有的

护士：用的人不讲究这些的 你拍照给我

回来躺下 浑身无力

正在流泪 老爸回来了 坐起来定一下 不知是跟老爸哭一下好 还是不哭好

绛：死亡证明 医生说至少复印十份

不过好像还要去派出所盖章

爸：银行 房产局都需要

绛：社保也要 好像还有抚恤金是吗

爸：六个月

绛：还行 至少没有人没了钱没了 还留些钱给你

爸：我本来算够用到五月份 以后就要卖房了

我反正五年之内身体不会有问题 五年之后不敢说

绛：你肯定可以跟阿奶一样

绛：今天是怎么回事？

老爸：你走一会就喘 然后心跳都是一百五六那样 打了针

绛：针也没有用

爸：是没有用 十二点多她喉咙声音不对 护士来吸痰 十二点三十六分她体征又都正常 我还说蛮好的 一回头突然没了 可能是心脏骤停

绛：她后面昏迷吗？

爸：昏迷 护士叫她 让她眨眼睛都没有反应

绛：她后面怕吗？

爸：不怕 她是突然走的 不是一直喘那样衰竭

绛：那还好 妈妈也解脱了 太痛苦了

爸：我们也解脱了

后记

表妹打电话发微信 想过来陪我 我让她多陪陪大舅

不知道为什么 不喜欢被安慰 倒是在医院时 去看看隔壁床阿姨 给她做做松解会感觉好一点

可能是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吧

想起早上两次老妈饿了想吃东西 医生说消化道出血 禁食不让吃 只让用棉签蘸水润一下

想想老妈也是可怜 其实都这个时候了 可能依照病人感觉更好 只是昨晚便血的确可怕 也不知道如果让老妈吃米汤会怎么样 会让她好受一点 还是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后果加重痛苦

之前想过好多次 老妈临终的场景 大概跟昨天昏迷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自己不在场 也不知道妈妈怕不怕

老爸还挺好 跟我吃饭聊天谈笑风生的

前天的状态很糟糕 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时间久不知道是不是能扛得住

昨天接到老爸电话又迅速切换成顶梁柱模式 过去一直跟昏迷中的老妈说话直到她血氧恢复正常慢慢苏醒

晚上很累 又觉得妈妈可怜可能时间不多 愿意看着她陪着她

现在还记得昨晚跟她说

“你是我的宝贝妈妈”

妈妈看着我点头 表示明白 然后翻身很吃力地扒着床栏

今早醒来妈妈精神好 我以为又要重新开始持久战 准备回家休息调整状态

现在想起可能早上是回光返照

妈妈解脱了 我好像没有解脱的感觉 也没有太难过 好像有点茫然 就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 爸爸好像也不怎么需要陪

可能需要陪的是自己吧

今天流了几次泪 一次是看到妈妈走后的样子 怕她神识还在影响她 不敢哭

在医院写日志流了泪

下公车流了一下泪

回家跟老友说不能去拜年了 妈妈走了 流泪了

然后爸爸回来 不知道是抱他大哭合适 还是不哭好

老友打电话过来 说起老妈第一次唱歌流泪了

每次流泪都不多 会去感受想流泪时身体感受 任身体感受蔓延

想起韦琳说的 该悲伤的时候没有悲伤 可能身体也会有病

朋友说可能要准备个遗像 看老爸意思不用准备 其实我蛮喜欢昨天三人合拍时妈妈的样子 有脆弱之美 生命力如此衰微 也要努力绽放与我们合影

陪伴日志 第57天 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