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四姐妹》，作者：海子，1989.2.23)
原文：
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
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
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空气中的一棵麦子
高举到我的头顶
我身在这荒芜的山冈
怀念我空空的房间，落满灰尘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光芒四射的四姐妹
夜里我头枕卷册和神州
想起蓝色远方的四姐妹
我爱过的这糊涂的四姐妹啊
像爱着我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我的美丽的结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
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到了二月，你是从哪里来的
天上滚过春天的雷，你是从哪里来的
不和陌生人一起来
不和运货马车一起来
不和鸟群一起来
四姐妹抱着这一棵
一棵空气中的麦子
抱着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
明日的粮食与灰烬
这是绝望的麦子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海子的诗写的很苦。这般苦涩，带着冲击顶峰的绝望。绝望来自跋涉之后的失落，因为，跨越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诗人得到的并非欣悦和快乐，而是征服了一段路程后的孤寂与落寞。
诗人眼里，前方仍然是风，它永远无法触及，缺少真实的形体。可它就在那里，在诗人举目远眺的视线里，与天空、道路同属远方的事物，一类空濛的抽象之物。你可以把它看做理想，也可以认为它是目的，无论你把它认做什么，在诗人看来，它是诗，一种精神的外显。
有着对精神的追求，诗人海子与世俗的海子在尘世中展现矛盾的两极，前者写诗，后者恋爱。写诗是生命燃烧的方式，恋爱是浪漫激情的彰显。诗人站在“荒芜的山冈”，怀念“空空的房间，落满灰尘”。恋爱的失败铺就诗人成功的阶梯，却在山冈上茫然四顾，无法收获成功的喜悦，只因“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诗人对自己下意识的督促透着病态的严厉，它让世俗的海子遗下了爱情失败的憾事。那一段段关于爱情的过往，是世俗生活中的四首诗，诗里的女人在诗人笔下，“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在结伴而行的爱的旅程中，予诗人以苦涩，赠诗人以荣光。
海子，这个难以理喻的人。他能将超越成功、超越自我视为“空气中的一颗麦子”，这就使得世俗的功成名就对海子而言，恰如大千世界里的微尘不值一顾。故而，当他站在山冈，仍然怀念落满灰尘的房间，怀念在夜里，“头枕卷册和神州”的遨游。为了追逐那颗寓意“精神”的麦子，爱的旅程戛然而止，只剩下所有破碎的日子在海子的诗句里哀悼消逝的爱情。
世俗的海子并非不渴望成功，只是他不愿躺在世俗的“成功”上面裹步不前。他眼里只有“高举到我的头顶”的那颗“精神”的麦子。海子努力攫取内心流淌的诗性，在绝望的感召下，世俗之爱给他带来的伤痛藉由诗句得到抚慰。诗里的女人也就有了“光芒四射”的赞颂，有了置身于“蓝色远方”的纯洁。她们“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带走了自身的美丽，也把自由还给了不知“成功”是何物的诗人。
作为诗人的海子是幸运的。离了爱情的羁绊，世俗便被他弃置身后。二月的雷声让海子迎来了清新的春天。这是诗人的春天，摈弃了“陌生人”、“运货马车”、“鸟群”的聒噪和嘈杂。海子在专注中告慰，当爱已成灰，诗里的女人与“精神”的麦子共同生长，长成永恒的绝望，长成“明日的粮食”。在“绝望”这一意象的推动下，诗人的世俗之爱升华为诗与精神观照彼此的诗性之爱，这让海子的内心不无敏感的意识到，不论天空上面的天空、道路前面的道路、还是荒凉的山冈，在诗人脚下，皆为“永远是这样”的孤独的跋涉。
(全文完。作于2021年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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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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