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武松

作者: 葉傾 | 来源:发表于2017-12-13 17:03 被阅读8次

    一、七段式人生。

    1、灰色出场:

    武松的出场是在第二十三回,宋江因杀阎婆惜,至柴进庄上避祸,酒后不小心踢翻了火盆,火星恰好溅在武松脸上,武松“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病也就好了。

    武松怎会在此?他自己交待:“小弟在清河县,因酒後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小弟只道他死了,因此,一迳地逃来投奔大官人处来躲灾避难。今已一年有馀。後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救得活了。今欲正要回乡去寻哥哥,不想染患疟疾,不能够动身回去。”武松早听说宋江是“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他“如今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却不料,眼前此人便是宋江,由此相识。宋江待他甚好,介绍给兄长认识,“取出些银两与武松做衣裳”。这种待人态度,与柴进有着天壤之别,柴进不喜他,因为武松“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加上众人的挑拨,自然怠慢了。而宋江“每日带挈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回乡,宋江一送再送,结拜,送银子,用各种手段拉近与武松的关系,相较之下,自然容易得武松之心,并且“堕泪”而去。武松极少流泪,这是第一次,为何?或许是因为宋江是个“识货”的。

    武松处于困境中,并不受柴进及其庄客的待见,而宋江却给予极大的尊重与爱护,笼络手段极其高明,看吧,宋江一系列的行动已俘获了武松之心:“江湖上只闻说及时雨宋公明,果然不虚!结识得这般弟兄,也不枉了!”。但此时的武松并未表现出英雄气概甚至是一点好,好酒,酒后闹事,容易冲动,这是他初次登场的性格。一身缺点的好酒莽撞之人,与最初的鲁智深相比如何?

    宋江惊好了他的病,如此友善对待他,宋江是他的福星么?

    2、人生巅峰。

    或许宋江真的是他的福星。武松洒泪挥别了宋江后,便抵达了他的人生巅峰。在阳谷县,于景阳冈打虎,让他名扬天下。但这却不是他有意为之的,他并不是生来就是好汉。他最多是个酒鬼,自大之人,“三碗不过岗”吓唬不了武松,他偏偏不信邪,还强词夺理说店家放了蒙汗药,于是一喝再喝。有老虎也吓不了他,不让他过冈,他偏要过,真的把别人的好心当做恶意,如此不信任人。这是严重的对自己不负责任,任性使然,自大使然。当他看到山神庙的印信榜文,他信了,他怂了,“欲待转身再回酒店里来”。可是他也有他的自尊:“我回去时须吃他耻笑不是好汉,难以转去。”于是壮胆而行。打虎之初,他并不是是光明的角色。至于打死老虎,倒是意外之举。

    关于打虎的情节,而紧张刺激,对读者而言如此,对身处其中的武松更是如此。面对“吊睛白额大虫”他恐惧,但不是它死就是他亡,被逼无奈之下,他使出全身蛮力,成功干掉了老虎。这打虎的过程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武松的“武”力值以及他的智慧。这是武松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杰作,在后面的故事中,他也没有放弃反复向猎户、众人、知县宣扬自己的机会。众人直呼武松为壮士,赞其“真乃英雄好汉!”热情地安排酒食、住处,甚至做了阳谷县步兵都头。

    由打虎事件,武松即刻名扬天下,得到众人的敬仰,增粉无数,甚至得到一官半职。甚是得意。打虎前后,境遇天壤之别。由此说景阳冈打虎成就了武松抵达了人生巅峰。他得到了民心,得到了官职,有名有利。

    武松打虎,似乎也是个隐喻,此后武松将打无数人中之恶虎。

    武松在人生高光时刻,同时迎来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武松本想回乡找自己的哥哥,机缘之下,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归乡之心只能暂且抑下。却意外在阳谷偶遇自己的兄长,自此在哥哥家度过的一段幸福时光。以往,由于自己的劣迹,自己的亲哥哥对他不太满意。而现在,血肉之亲,难得相聚,自此相守。甚至在嫂子的建议下,搬到哥哥家住,上有兄嫂,真如父母一般疼爱于他,兄嫂弥补了他亲情上的缺失,武松此刻于亲情得到最大的满足。

    在朝廷,有着自己的一官半职,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由于打虎事件,在众人之中有着很高的名望。同时享受天伦之乐。多种美事相聚,使得武松在兄嫂家的这一段时光成为了一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

    3、悲情转折。

    就在武松享受着幸福之时,却没有想到自己敬重的嫂子对自己有着非分之想,并想方设法勾引自己。武松一心只有兄长,而无意女色,尤其是自己敬重的嫂嫂。他也明白嫂嫂之心并不本分,所以出差前告诫兄长晚出早归。可惜的是,待武松完成任务归来,武大已化为孤魂野鬼。武松精细地找证据,但知县被西门庆买通,以法之路行不通。于是武松以自己的力量为兄报仇。在武大牌位前杀掉潘金莲,三下五除二干掉西门庆,并将二人之首级摆放于武大牌位前。仇是报了,但是是以非常规手段,势必吃官司。好在知县没有继续糊涂下去,加上一些人为武松说好话开脱,最终没有产生致命的后果。刺配何处都无所谓,只是,疼爱自己的兄长嫂嫂已不在,在这世间,再次成为无家之人。由此,武松从人生的巅峰,从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急遽落至冰点。可悲,可叹。

    夏志清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对武松进行了一番评价甚是中肯:“根据英雄信条,一位好汉如果感到自己或他的亲友蒙冤受屈,必须亲手伸张正义,而不依靠那拖沓多变的法律。武松就是这类好汉有代表性的例子。……尽管武松内心始终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却完全被描绘为一位令人敬重的朴素英雄主义人物,而不是以为具有内在复杂情感的人,我们之所以喜爱他,正因为我们在钦佩他时还染上了同情的色彩。”

    4、为虎作伥,恣意恩仇的快意人生。

    在经历了人生的悲剧之后,武松被刺配孟州牢城,此时他仍旧是自大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别说牢狱法规。他抵触牢房的规矩,甘愿领受杀威棒。如果不是施恩,武松难免被打个半死。他就是这般的不识时务,这般的有个性。施恩救了他,他就帮助施恩去打蒋门神。施恩并不是好货色,但武松没有去了解,他也不管这些。他也是鲁直之人。他在意的是一身本事又有了用武之地,于是醉打蒋门神。却不知一个陷阱正等着他钻入。

    施恩父亲的上司、孟州御兵马都监要武松做自己的帐前亲随,武松欣然答应,看他是如何表态的:“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伏侍恩相。”这还是我们的打虎英雄么?他已失去理性,他以为张大人看重他的武艺真的想重用他。张大人对武松真的好,渐渐武松已成为红人,张大人甚至要促成武松的婚事。可惜啊,这只是一个局。张大人假意,武松却是真情。于是他主动却捉贼:“都监相公如此爱我,他后堂内有贼,我如何不去救护?”结果是自己被当做贼人被捉。迷局已开,武松被收监,押解他处,此时武松才如梦方醒,愤怒之下灭了押解的公人以及暗中的杀手。即便如此还不解恨,他潜回鸳鸯楼大开杀戒。杀掉恶首本已足够,他却杀意炽盛,杀掉所见之人,共十五口。武松快意恩仇,洗刷耻辱,可是这种滥杀无辜却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再次杀人之后,他不甘却把牢狱坐穿。为武大报仇,情有可原。杀掉蒋门神等害他之人,也无可厚非,但杀掉许多无辜之人,就让他无法理直气壮的走向衙门。于是他一路奔逃,跨入了另一种人生之路。

    5、行者,梁山。

    先是逃到了张青家里,张青建议他去二龙山宝珠寺入伙,和鲁智深杨志一起做个头领。无路之下,武松只得答应。为了方便行走,武二娘把他扮作行者,武松自看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张青夫妇说“却不是前生注定!”,或许真是机缘,武松从打虎英雄、犯罪之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行者头陀。这也是他人生中的转折。临行前,张青叮嘱:“二哥,於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迳。”张青是很了解武松的。

    成为了出家人之后,首先他便干掉了飞天蜈蚣王道人,为何?“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他已自诩为出家人,并以此身份而活,自然看不惯玷污出家人身份的行为。夜走蜈蚣岭后,误打误撞,当然还是他那番暴脾气,这白虎山孔太公庄上与宋江重逢,二人推心置腹谈心。武大已死,或许世间之人,只有宋江对他最亲了,因而他格外看重。宋江建议武松和他一起前去清风寨投奔小李广花荣,武松却拒绝了,他说:“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发心,只是投二龙山落草避难。亦且我又做了头陀,难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设疑,倘或有些决撒了,须连累了哥哥。——便是哥哥与兄弟同死同生,也须累及了花知寨不好。只是由兄弟投二龙山去了罢。天可怜见,异日不死,受了招安,那时却来寻访哥哥未迟。”好不凄凉。

    他不愿同往说不想连累宋江和花荣吧。“遇赦不宥”,说得十分凄凉,似乎对自己先前对行为已有反省,他或许明白自此以后迎接他的只能是江湖与贼窝。同时,他也第一次提出了“招安”想法,他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归顺朝廷”和他的前程,在根本上,他似乎并不向往绿林。告别之前,宋江说了一席话:“入夥之後,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投降了,日後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後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我自百无一能,虽有忠心,不能得进步。兄弟,你如此英雄,决定做得大事业,可以记心。”宋江在下一盘大棋,宋江也了解武松并进行合适的利用。

    武松终究还是走进绿林,上了二龙山,和鲁智深、杨志过绿林生活。直至共上梁山。

    6、北战南征的征伐人生。

    在众英雄中,武松是第一个提出招安的,各路英雄齐聚梁山后,在宋江的推动下,招安大势已不可免。而第一个反对的还是武松:“只见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宋江劝他:“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鲁智深与武松在二龙山相处已久,二人情感日笃,或许已不亚于武松与宋江,鲁智深帮武松进言:“只今满朝文武,多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了,洗杀怎得乾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这或许正是武松所想,也是他对形势的清醒认识。

    武松为什么有这样截然相反的转变?自己的经历,鲁智深的经历,杨志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人心凉么?此刻的武松不再冲动,而是清醒的。只是,梁山老大是宋江,他说了算。既然不能弃梁山而去,只能随着宋江接受朝廷所谓的“招安”。

    被招安之后,随即就是被朝廷派出去南征北战。武松也;立下了很大功劳,击杀了耶律得重、沈安、三大王方貌、杭州二十四将之贝应夔,而他自己则失去了一臂,“虽然不死,已成废人。”

    7、终了。

    在征方腊过程中,梁山好汉死伤极大,鲁智深在六合寺坐化,目睹这一切,武松再也不愿意回去,更不愿意去追求牺牲无数兄弟换来的所谓的封赏。武松对宋江说道:“小弟今已残疾,不愿赴京朝觐。尽将身边金银赏赐,都纳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已作清闲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册,休写小弟进京。”宋江见说:“任从你心!”宋江此刻也不相劝,“武松自此, 只在六和寺中出家,后至八十善终。”后“封清忠祖师, 赐钱十万贯”。

    或许是受鲁智深的熏陶,也是为照顾林冲——林冲之心早死更不愿回京,武松的心境已与往日不同,最终,他和鲁智深一样,真正以佛门为归宿,并得了善终。

    天伤星,最终只能舔舐自己的伤口,冷眼看开一切。

    二、基本性情。

    关于武松其形其貌,在书中不同处有相关诗词进行描绘: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延士声华似孟尝,有如东阁纳贤良。武松雄猛千夫惧,柴进风流四海扬。

    自信一身能杀虎,浪言三碗不过冈。报兄诛嫂真奇特,赢得高名万古香。

    直裰冷披黑雾,戒箍光射秋霜。额前剪发拂眉长,脑后护头齐项。

    顶骨数珠灿白,杂绒绦结微黄。钢刀两口迸寒光,行者武松形象。

    鲁智深一条禅杖,武行者两口钢刀。钢刀飞出火光飘,禅杖来如铁炮。

    禅杖打开脑袋,钢刀截断人腰。两般军器不相饶,百万军中显耀。

    看其气质,便不是一般人哪。身材魁梧,长得帅,威猛十足。

    他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武者,徒手可干掉猛虎;他是一个义者:“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了不怕”(第三十回)而最终,他化作一个纯粹的行者。

    最初,武松可算是儒家正统教化下的人,打虎之后,做了都头,他似乎很享受那份官职。知县让他送的是搜刮得来的赃款:“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使用,谋个升转”,他应当明了,可是他依然去替知县办差。起初他幻想着招安,因为他与朝廷并不是对立的,也未想过要造反。

    他不属于朝廷,他又何尝属于江湖?

    当他穿上头陀之衣时,他已化作头陀,对朝廷似乎已不报希望,或许能够渐渐跳脱出世俗追求。因而,他杀道人,拯救妇人,俨然已为出家人那般,同时也是他侠义的一面。。

    武松一生造无数杀戮,最终以一臂偿还血债,同时也还清了宋江对他的恩情。

    最终,武松并未贪功恋赏,而看开一切,留在六合寺出家,他和鲁智深一样,通过心的修行,最终都活出了自我。

    鲁智深是智者,武松便是武者,更是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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