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选择安吉农家乐,这是早定下的计划。就想找个清静僻远的小山村,喝喝茶、翻翻书、晒晒太阳。50岁大约算是个门坎,往后退一步还能勉强接受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往前迈一脚却更欢喜独处的宁静和那一份安逸。
节后的天气不如人愿。墨迹天气里的预报拉到底,都是阴云密布、细雨连绵,不见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定下的行程已不好更改,何况山村听雨也是不错的选择。
偶遇一场雪到达安吉天荒坪的大溪村已是午后。沿着村边走了一圈,灰茫茫一片,阴冷阴冷的。雨欲下未下。下榻的中山酒楼老板说上天池的道路已经堵死,一小时走不了一公里。只好蜗缩在客房内百无聊赖。晚饭时分,长兴的朋友赶过来相聚,把酒言欢。席间他说,你坐的位置当年习总书记在浙江任上曾两次坐过。一句话一扫我原本压抑的情绪,最大的书记与最小的书记原来离得这么近,这让我感到无上的荣光。
是夜早早息下,半夜时分似有雨打窗户的扑扑声响,又似雪雪子沙沙的响声,半梦半醒之间也懒得去管它。早晨醒来先叫了声:“下雪啦!”至于有没有下雪,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但总希望能下雪,再好还积雪。
偶遇一场雪台州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雪了,我也好多年没看过雪了。后来我讲这句话时,就有人提出异疑,说台州不是每年都有雪吗?我承认我这句话说得不够严谨。从气象学的角度讲,台州每年都下雪,但零零星星的几小朵,甚至有时候还凑不成朵。从地理位置上讲,台州每年也都下雪,还下得有模有样,如括苍山、华顶山、大寺基等高山顶上,积雪还很厚。而我所在的台州城区确已多年不见一场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雪了。
去年年末第一场雪,是随着“大雪”节气到来的,几乎覆盖了全浙江,独独缺了台州。台州人只能盯着朋友圈眼红,看杭州人、湖州人等显摆。我是雪后去浦江培训的,车到金华境内时,高速路边还全是积雪。到达宾馆时,看停着的车顶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我们这些久未见雪的台州人,抓起一把雪就打上了雪仗。勉强捡了个雪尾巴。接着应该是元旦前,我刚从开化出差回来,转身那里就下雪了。看到开化朋友发上来的图片,让我羡慕得直后悔,又错过了一场雪。
对雪的热切期盼,让我半恶作剧,半下意识地喊出“下雪啦”。拉开窗帘,眼前确实是一片雪白,惊得我再也喊不出声来了。
“晨起开门雪满山。”对面的山坡已披上一件白大褂,呵,不!应该是一件白色的裘毛大氅,隐隐中透出点点绿色水印。那一杆杆原本挺拔的翠竹,已弯腰曲身,如林海雪原中踩着雪撬整装待发的解放军战士。路边停着的轿车,正如打油诗所说的“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已看不出原来的底色。只有那条穿村而过的柏油马路,黑乎乎湿漉漉的泛着惨白的亮光,如饱蘸墨汁的毛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轻轻拖过,画出隶书的“一”字。
偶遇一场雪先是小心翼翼地踩在雪地上,回头看看留下的清晰的脚印,走出心形,走出兔形。接着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直扑倒在雪地上来回打滚,捧起大把大把的雪,散向天空,任由它再次飘飘洒洒。我把这片雪地撕开一条裂痕,过不了多久,伤口又渐渐地淡去,直到不见一点痕迹。这时我才发现雪还在下,但这些雪花肉眼似乎看不出来,只见白蒙蒙的一片,看不太远,如雾,如烟,如纱,如深深深几许的庭院,如无重数的帘幕,打在脸上也没有冷的感觉。难怪刚才团起的一捧雪,却怎么也滚不大雪球。原来它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如粉,如沙,不粘连的,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朔方的雪。
疯狂过后,我默默地走向溪边,走向山的深处,从不同的角度慢慢欣赏这冬的精魂。我不明白,同在江南,这山上的雪就下成了“朔方的雪”,而山下的雪却又是晶滢剔透?不管如何,我是非常感谢这场偶遇的雪,它让我看到了一个充满纯真的童话世界,一个所有的肮脏黑暗都被深埋,清一色的白的世界。我真想这样一直走下去,在这场偶遇的雪中,把自己走成一个雪人,或者干脆溶化到雪中,把自己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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