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几个毛笔字实在太蹩脚了。在师范念书时,我不耻于学,或曰尚未知耻,毕业后到黄凡中小任教,碰到高寿文老师,就再不敢去摸文房四宝一下了。照理说,高老师字好,我正该虚心讨教才是,也怪自己虚荣,怕要出丑,贻笑大方,更担优让人知道自己确是没有“深造”希望的下脚料子。
高老师的字实在太棒了,可谓闻名乡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求他写对联、请柬什么的。而最让他自己得意的,是吉建之喜用的“紫薇拱照”四字,个个斗大,极是凝重雄健,气势伟堂。
一天中午,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一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手托着一顶崭新的小草帽,一路哄着孩子进了校门。
“请老师给平平的草帽写上平平的名字,平平要帮妈妈干活了。”
我认得,这是住在离学校不很近的汽车站那边的人,她丈夫去年到高山上砍柴,不幸摔死了。后来,她要她刚念二年级的女儿辍学,我作为班主任,曾随老校长去做了好长的思想工作,才改变了她的主意。
这时,她热情地向我问好,打听高老师在不在。我向办公室指了指,于是她哄着孩子往办公室了。
过了好一会,她拉着孩子从办公室出来了,看样子有些沮丧,也不再哄孩子。到我面前时,她凄楚地笑了一下。我发觉那草帽还全是白的。
“高老师不在?”我疑惑地回。
“在,可……他刚洗了笔。”
那孩子看着我,扯着妈妈的衣洗:“妈,就叫他写嘛,就叫他写……”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这同时,一股莫名的勇气振奋了我。
“好,我给你写。”
“啊?谢谢你,平平,快谢谢老师!”她感激地要孩子谢我。
我在草帽上写好名字,突然灵机一动,信手给画了个小人儿。
“我的字没有高老师样好,请不要……”
“好极了,好极了。”她向我道了谢,又对孩子说:“平平,老师还在草帽上画了个小平平呢!”
那孩子高兴地捧着看着,最后把草帽戴到头上,神气活现。
目送着农妇和孩子一路出去,我心里正感慨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我转了身,见高老师正朝寝室走去,给了我一个冷冷的背影。但我心中极是舒爽,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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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1987年11月13日《金华日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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