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兆风坐在摇篮边盯着那睡得香甜的婴孩,脑子里乱七八糟搅成一团。他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小腿,悬在半空半晌,到底又没有底气地缩了回去。烛光闪烁,他的心也在闪烁。他不齿于自己的怯懦与阴暗,却又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并不能算是十足的坦荡与无畏。
再起身时,令熊已沉沉入睡。蜷着身子,眉头攥在一起,连手也攥成了拳。他迟疑了一下,选择在窗边的榻上和衣而卧。
月圆之夜,曾祈盼过多少次的团圆,就这样到来。
行伍之人,醒得本就早,更何况有动静。摇篮那边有嘤咛之声,易兆风起身去看,原来那小娃娃皱眉咧嘴哼哼唧唧,眼看就要哭出来。他手足无措地在一边发慌,想抱不敢抱,想哄不会哄,好不容易想到应该去叫乳母。待他拍了隔间的门唤乳母过来,令熊已然披了衣裳抱着小娃娃站在了门口。
乳母接了祐儿去喂奶,他有些羞惭,只得低声道:“风口里凉,殿下还是进去吧。”
“你不敢抱他?还是不愿?”她问。
“我……我……”他不知如何解释,浑身上下凉一阵热一阵,既惊惶,又无地自容。
她却笑了。
“年余未见,突然没来由地做了父亲,易将军未曾婚配,想必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吧,我懂了。”
天地为证,海誓山盟,未曾婚配。他去抓她的手,她也就由他抓着。
“熊儿,你知道我不会负你的。”
“我知道。”
“我易兆风有妻子。”
“我知道。”
“我不在乎发生过什么。”
“……我知道……”
门外有人过来,是乳母喂饱了祐儿。令熊接过孩子,走到他身边,“祐儿像我。”
他看见了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万幸他像我,不然他活不到今天。”她淡淡地,拿指腹温柔地在小家伙手心画圈,逗得他咯咯地笑得好大声。“只是再也不会有另一个像我或者像你的孩子了,你们易家只有这一脉单传了。”
她将孩子小心地放进他的怀中,“你抱抱他,他会喜欢你的。”她对着那小小婴孩弯起了嘴角,“是不是啊祐儿?你喜欢爹爹的,对不对?”
小娃娃的嘴角也弯起来,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易兆风觉得怀中的婴孩重若千钧,整个人僵硬地不敢动弹。祐儿的笑容似乎缓解了一些他的紧张,没过多久,他胸前一热,紧张倒是不紧张了,只是半个身子都被尿湿了……
令熊饶是有恨有怨,这会儿也忍不住掩面而笑,一边厢唤人去给他取干净衣裳,一边让乳母来把祐儿抱去收拾。
“我们祐儿这是给他娘亲报仇雪恨不是?”易兆风凑过来。
“也太便宜了你。”她啐了一口,别过头去。
“小殿下出生的时候你就九死一生,如今又有了祐儿,我还有什么不知足?有他一个就够了。”易兆风怕熏到她,往后退了退,终是不曾听见她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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