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她在床上。床边的人欣喜地唤了声“殿下”,她疲惫地闭上眼,那人才又改了口:“熊儿,你可好些了?”
那人眼里布满血丝,腮边冒出了胡子茬,想是守了许久。她几乎忘了刚才做过梦,只是口中有淡淡血腥味道——咬唇咬成了习惯,这样才不至于暴露睡梦中那个脆弱的自己。
她撑起身来,窗边案上有架香篆钟,是卯时了。“扶我起来,今日是大日子,总该庄重些。”腕子有旧伤,不大能使上力,易兆风却不知。她胳膊一软,仅着里衣的身子几乎跌到他怀里,他条件反射地环住她,待她站稳,却又立时松开双臂,磕磕巴巴道:“我去叫乳母来帮忙。”
令熊双目低垂,倏尔又扬眉笑着:“倒也是。劳将军衣不解带辛苦整晚,很该去梳洗梳洗,好教定远城的百姓见识见识咱们扫平敌寇的大英雄。”
他在原地愣了愣,到底点点头出去。少时乳母搀了令熊出来,她换了宫装,云鬟黛眉,端的是明丽绝艳,教人不敢直视。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怕情怀不似旧时了。”令熊轻叹一声,没有理会廊下那个目不转睛望住自己的人,径直向院外走去。
“姑母,今日便要回我大周了。”令家就掀起车帘,扶她上去坐定,“大周君臣百姓无有一日不在感念长公主。”本是客套话,家就这会儿说出口,竟然也有几分激动。
车在前面走,易兆风骑着马在后头默默跟着。走了一阵子,家就策马过来,“本王原以为易将军有情有义,如今看来,大约是我错了。”他愤愤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扬长而去。
行至定远城外十里,令熊命马车停下来。
“家就,我要骑马进城。”她抱起祐儿跨上白马,与易兆风并辔而行。
令家就煞是不解,她敛眉肃然道:“自我去国,传言不绝。今日我便昭之于天下,日后无论世人如何臧否,本宫也当得起‘坦坦荡荡’这四个字。”言罢,便瞟了一眼身边人,“易将军以为如何?”
易兆风心口一紧,“易某定当竭力护你们母子周全。”
令熊微微一笑,“皇帝总不至于苛待我们娘儿俩。”她收了收缰绳,“走吧,我倒是挂着绮霞了。”
令家就恶狠狠瞪了易兆风一眼,“姓易的,你要是敢辜负姑母,我就叫父皇砍了你的头!”
韦磊领着县令和一众官吏军民候在城门口,城门张灯结彩,又有敲锣打鼓、舞龙舞狮、高跷旱船的,一派喧闹欢喜。只是这喧闹欢喜下,少不了远远张望然后交头接耳的。
也就是在半月之前,城中忽然传唱歌谣曰:
“南国阏氏艳,
北地岁月长。
昔时帝姬女,
得宠突厥王。
年余生一子,
忽尔又还乡。
月明孤影静,
思君泪两行。”
又有人啧啧叹息道:“这突厥王虽是虎狼之辈,想不到却也是痴情种子。若是长公主能与他长久,又有了嫡子,日后两国未必不能永绝战火,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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