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完成生命对我们最大使命是面向孤独的过程,最终血肉横飞于历史烟尘。”他这样说话,仿佛自言自语,“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对不对,但它总会无意识跳出来,然后狠狠把自己吓一跳。再然后日日月月沉积的一些东西会生出生命中与光明相反的东西。就是这样,情绪会一次次突然把我吞没。我落入混沌的暗黑世界,现实世界突然停止转动。”
(二)
一日日的月升月落,看见微光在黑夜中绽放,尽管身处黑暗,却觉得生命在隐隐发光,因为,毁灭至今未到。有时会觉得不知足而不安,又反而庆幸都还在,最后的使命未到。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试图揣度自己以外的生命,却发现形形色色难以言明,便加以“粗暴”的“容纳”。于是,好想狼心狗肺地活着。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特别喜欢上黑夜,喜欢在夜里饮酒,听歌,写字……也许是夜里,所有面孔都隐去;也许是夜里,机器才开始渐渐停止呻吟;也或许是在喧闹渐消的时刻,才听见来自内心的哭喊。所以这时候,不管身体有多难受,要酒才能解救,文字却如话语冰冷生涩。
下课铃的音调是如此的熟悉,带着轻松的愉悦感,和结束的快感。九月的风里飘荡着桂花微微的香气,我从教室里的睡梦中惊醒,黑夜降临,生命低语。
走在人群中,喧闹声再一次将自己淹没。困顿方醒,拧拧脖子,扭扭腰肘,遁入夜色中,觉得快活又觉得悲伤。没人告诉我好好的生活究竟是为何会悲伤,没有人注意到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悲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缠上我的。也许是从十六岁开始,也许是从高三的夜里慢慢滋生。究竟何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它残杀着我,嗜血地啃咬着我血肉灵魂。我和它痛苦的厮杀,从清晨到傍晚,从昏黑到微熹。
我跟着人流往一个方向淌去,终点不曾改变。生命中,尽是这样的无奈,无论哪条路都只是通往同一个结局,看似有选择的岔口,只是告诉你,这条路或许走得长久些。毕竟,每条路的使命都一样,导向生命的下一站或终结。而人,终究是不愿妥协,宁可头破血流也不要放弃希望,尽管黑夜始终会穿过光明带来黑暗,尽管风里飘荡的桂花味变得腐臭,尽管年轻人慢慢衰老佝偻……
我把手放在兜里,在人群中挤挤撞撞,突然抬头,夜空中有星辰闪烁。心里只有一句话,活着,真好。
(三)
他沉默了一会,手插进裤兜里,又一字一字吐出来。“死亡与这段时光的拉扯十分剧烈,我想起许多离开人,猛烈的疼痛感迎面而来,‘像一只满弓的箭射中心脏,先不管它究竟是什么箭,关键在于箭头狠狠地穿心而出,血肉模糊。’我便觉得生命是一场阴谋———面在恩赐我,拉拢我,一面却在虐待我,摧毁我。”
他从右兜里掏出手,扶了扶下垂的头发。“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我身边来来往往,我感觉到他们的热量和他们牵动的自己内心血液的暗涌。有一个声音莽莽撞撞,嘤嘤喃喃:生命不过是在不断满足它满满欲望的同时索求它所存在的意义,直至终结。”他突然站住,“然而,许多生命并不知道,它只是依循生的规则“活”下去。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开始不知足,开始不安恐惧,活在一种忽明忽暗的世界里。欲望的无穷,意义的难寻,时刻不困扰着他们。然而他们终究是抵抗者,是生命的践行者,他们会挣扎,纵使走向一种极端,他们也要反抗生命。”
(四)
黑夜与我亲近,我便拥抱它,亲吻它。尽管它的身体长满长刺,尽管它的嘴唇涂满毒药。
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走,最终在常来的烧烤摊站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跨步走进去,在一张椅子上放下背包。
这里是我来过多次的地方,慢慢地,便对它有种特别的感觉,想到喝酒,就想往这里来。
可能是只有一个人来这里的客人少,我要了两瓶啤酒,老板便拿来了两瓶啤酒和两只杯子。一只在我面前,一只在我的对座,杯子旁放着各一瓶啤酒。我突然就觉得好笑,往四周顾,一个眼神抓住我的眼睛。
在我右边的第三座的那个女生,或者女人,一种近乎哀怨、无助且悲伤的眼神与我望来。她一定是失恋,我想,真是悲哀。她的面前摆放着酒,对座是一个女生,也或许是个女人,显得无奈和不知所措,显然是她的倾吐对象。
我回过头,对着空杯暗自笑了笑,饮下一杯酒。
(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从那一刻大巴驶离车站,载着我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我开始无缘无故的落泪,像是在向一些东西做无声告别。”他的声音几乎缩回喉咙,躲进肚子,却又响得像石头落进水池。“后来,不管有没有人,有时在食堂,有时在路上,有时在白天,有时在夜晚,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他勉强地笑了笑,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可就是掉不下来。也许这就是心里的悲伤,一下子流成液体,虽不涌出来,却一下子就挥发在空气中。看似遁形无影,眼睛的肿胀感,鼻尖的酸楚感就绕在心口。”“可是还是得继续走啊,有时想狂奔,冲进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里。”他又白痴地笑了,“可是钱包都跑掉在废水沟里,这样还是没能发生。反而还要折回去在发出臭味废水沟里摸起钱包,然后臭烘烘地继续走。有时还遭人白眼。”他又不说话,走了好长一段路,顾自说起来,“至少自己还活着,就得像现在一样往前走。”他猛烈地砸在地上,好像要震穿整个世界,不过看来并不成功。一会儿,脚步便没了声音。
(六)
回去的时候已经近十点钟,喝了二十分钟左右的酒。走在马路上,旁边是车辆,车有四个轱辘。想到这,我笑笑。车灯明亮得刺眼。不戴眼镜,又喝了些酒,夜里的光影是迷离的,生命也是,甚至是发着彩色的光。
我戴上耳机,声音不断加大,然后感觉到炸裂,再慢慢减下来。音乐声始终大过周围的喧闹,我走着走着,便面无表情了。
先跨进铁门,再下两个楼梯,然后往上走,沿着这条走很久。这是回寝室最近的路,我在夜里走过许多次。走着走着,便觉得视野模糊,便开始狂奔,然后东西掉了,再走回去捡起来。迎着对面的人走过去,视线坚定,不偏不倚,好像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存在。
(七)
他终于清楚地说出话来了,“走在灯光中,走在人前,像一具没有身体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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