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温柔

那一片温柔

2015-12-13 22:28

我和我的丈夫阿牛，我们两个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结婚生子，已经三十年光阴了，自认为彼此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今年春天，丈夫和我调到了同一个单位，两个人一起做“教书匠”， 从家到单位四公里的路程，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下子多出了好多交集，诸多生活细节，一次次触动我心中最柔软的神经，竟让我对他有了很多新的认识，原来即使最熟悉的亲人，也有不被理解的情怀。

记得一天下班回家，我正在专心开车，他忽然说：“快看，咱们孩子！”我的心里一惊，我的儿子在外地读书，难得回家，更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两个穿了校服的学生正骑着自行车趁着十字路口的拥堵飞快地超越我们，我回视他，他的眼神里泛着一片温柔，激起我心中的一片涟漪……回想年轻时，他是那么严厉的一个父亲，现在岁月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在他的心里生出一片温柔的情怀，竟让他爱着每一个孩子!以后时常能听到他这句话“看，咱们孩子”我的心里依然怦然而动，瞬间被暖流击中——是的，“咱们的孩子”，正背着书包走在路上，年轻的脸上写满纯真与幸福——而我的心，早已与你一起沉醉在这一片温柔美好的时光里了……

我常常就这样被一种温柔的暖流击中，措不及防。

有一次，下雪了，车开得慢，随着车流和行人缓缓蠕动，他望向路边那一片居民区，慨然长叹：“咱家老屋后面的榆树已经蔚然了！”我用目光扫过去，在一片交互掩映的红色砖瓦结构的平房里，有几株榆树高高挺立，伸出一片灰色的枝桠，看起来那么鲜明，真的是老屋房后的那一丛——老屋被卖掉也已经是十几年的事了，我日日从这里经过，每天匆匆来去，竟从没有向那里望过一眼，被他这样一提示，这老屋竟勾起了我一片乡愁，住在老屋的往事、老屋院子里那一片小小的园田都在一瞬间从记忆深处涌出来，旧事历历在目，清晰而又深刻了！看他眼中那一片怅然的柔情，我心的深处泛出一片海来了——这让我蓦然想起今年夏天的一段往事……

暑假里，来了远方的朋友，我们几家人一起去号称二十万亩的一片草原游玩，去的时候路过我们曾经工作过五年的小镇，离开这里已经二十年了，一路探寻，除了一条贯通南北的大马路，还有远处标志性的骆驼峰，竟找不到一点熟悉的影子了！我的心中泛起一丝惆怅，很快这份感慨就被周围的美景挤走，我们走在崎岖的路上，愈往山里景色愈美，一望无际的草原，点缀着各色灿烂的野花，摇曳多姿，美不胜收。一路上我们采黄花、捡蘑菇，到了目的地，大家放起风筝，到蒙古包里吃手把肉，玩得兴高采烈，回家的路上大家依然兴致勃勃回味美景与美味……

我们到家半个小时还不见丈夫乘坐的那辆车回来，打电话没人接，大家焦急起来，过了好久他们终于回来了，司机笑着说，他们在路过那个小镇时，陪我丈夫阿牛一起去找我家的老房子了。

“没有找到，”丈夫满脸失落，“不过，我见到了那个哑巴了，他竟然还认识我，跑过来伸着大拇指跟我打招呼！”我看到丈夫的眼里泛着一片温柔的笑意——那个孤独善良的哑巴，我也认识的，那时我和丈夫刚刚结婚，我们一起在小镇的一所中学里教书，每次见到他，他都伸出一对大拇指，口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对着我们微笑，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就只是见面的互相微笑……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哑巴还能很好地活着，还能彼此会心地微笑，真好！

这些年，心里天天想着要“活在当下”，每天辛苦奔劳，早已忘了乡愁，今天，就在丈夫这一声充满柔情的慨叹里，我心中那一颗乡愁的种子砰然发芽……

人们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大都是因为我们的心被生活磨砺得粗了，钝了，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回头看看我的丈夫，这个我眼里的书呆子，每天钻到书堆里废寝忘食，做起家务来永远被我嘲笑为粗手笨脚的男人，他的心里，因为装着爱，因为那一份执着的痴情而显得如此的美好，我窥见他的心里那一片温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