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驯化的人生

阅读赫拉利的《人类简史》是一种享受，我经常会被其中的某些观点所震撼，甚至是细思极恐。这种感觉不是“噢，原来如此！”的豁然开朗，而多半是“我X，真相怎么会是这样！”的脑洞大开。不过作者并不是哗众取宠，各类观点还是有理有据的，不说让你心服口服，起码是能够自圆其说。比如，我最近就读到这样一个观点：物种演化上的成功并不代表个体幸福。这话从何说起呢？

就从人类驯化家畜说起。人类对家畜的驯化可以看作是一种短期的、人为干预的进化。以羊为例，人类会优先宰杀那些不听话的、强壮有力的公羊，保留相对温顺的母羊和小羊，时间久了，就只有听话的温顺的羊能够活下来并产生后代，羊就为人所用了。然而，人类驯化动物还有更为残忍的一面，比如母牛生下小牛后就将小牛带走，只利用母牛生产后的牛奶；为了防止猪逃跑，破坏它们的鼻子和眼睛。

由于人类的驯化，各种家畜物种在演化上看似是很“成功”的。但正如上面所提到的，这些演化上的成功并不代表个体幸福。如果定义它们的所谓“成功”，无非是适应能力强，在人类强大的需求面前能够苟活，满足人类所需。然而，这样的演化事实上是反天性的。没有哪头牛天生为了耕地而活，没有哪只猪本能地为了提供猪肉而献身。如果没有被驯化，它们的生命历程应该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尽管自然选择可能比人类的驯化更加残酷，但至少没有违背生命本性和自然法则。

说到这我突然想到我们人类自己。动物能被我们驯化似乎因为我们更高级，在食物链上的位置更高。那么仅仅考虑我们整个人类社会呢？是不是也是三六九等，优胜劣汰，有的人被“驯化”，有的人在“驯化”他人呢？完全有可能。一个小伙子从名牌大学重点专业研究生毕业后，顺利进入他心仪的某知名企业做了一名工程师。几年后，职业发展蒸蒸日上，技术能力提高很快，并且可以管理小型团队了。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自己的演化很成功。

不过我们可以细想一下，他的成功不仅仅是他自己愿意看到的，更是他的领导和所在公司愿意看到的，因为他为部门和公司创造了价值，这个价值才是衡量他是否成功的客观指标。公司在用人时一般会考虑边际成本和收益，即我新招聘一个人，他的用人成本和创造价值孰轻孰重。这种衡量会贯穿这个人的职业发展始终，一旦某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创造出他应有的价值，就会面临职业发展瓶颈，甚至有被解雇的风险（公司收益开始减少）。在一家公司里，你个人的发展从长远来看，要符合公司的战略和利益，公司聘用了、培养了、发展了你，最终是要达成商业上的目的。说的可能很冷酷，但事实不是如此嘛。

驯化

可能有的人会说，我进入公司是双向选择啊，不仅是被聘用，还有我自己根据个人兴趣和偏好。如果你真的能发自内心地享受某一份工作的过程和体验，那你真是幸福和幸运的。but我还是要说but，我们要不时地审视自己的人生轨迹，是我自己内心想要变成的样子，还是别人希望我变成的样子。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被“驯化了”。因为有时候个人的成就感也会欺骗你，让你误以为个人的成功就是自己内心的选择。当然，我们也不必悲观，只是要有意识地提醒自己，别被牵着走而不自知。

还是那个小伙子，如果做技术和工程来自他内心强烈的兴趣驱动，那么他就会沉浸其中，享受钻研和挑战带来的幸福感。此时，业绩只是副产品，只不过恰好符合了公司的利益而已。我们可以说，他在个人演化和个体幸福都是成功的。反之，如果小伙子当初的爱好和理想是当一个作家，只是因为大学专业是技术相关，且迫于生活压力而选择这份工作，我们不能说他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只能说他被驯化着，偏离了预先规划的轨迹，走着另一条人生路。

话说回来，我们普通人谁没有被驯化的经历呢？谁不想开始就服从你内心，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呢？不过，如果人人都成了驯化者，那么我们去驯化谁呢？时间车轮滚滚向前，世间规律轮回往复，这恐怕是人生必经之路。世界是不公平的，精英和驯化者的逻辑你一度无法理解，追赶不及，不禁黯然神伤；世界又是公平的，精英不是天生就是精英，驯化者也可能曾经被驯化，人生轨迹是可以选择的，你才刚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