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听春

城东听春

 文/陈晋华

春风拂槛露华浓。苏北的春天，需得春分过后才盛开。

前段日子匆匆回了一趟小城。街头小巷、公园行道，迎春和连翘还在可着劲儿地闹，梅花正引领着时尚，玉兰树上挂满了或白或紫的铃铛……许久未归，小城已是新柳如烟，春意烂漫。

看看城东新区，本该花团锦簇的红叶李、玉兰树们依然不动声色，就连杨柳枝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更别提还只是光着脖子的海棠和桃树了。随处可见的是红叶石楠、黄杨、翠竹，它们精神抖擞、整齐划一地列队在尘土飞扬的新区，的确让视野多了一抹亮色。然而，我仍怅然若失——自夏而春，板着同样面孔的它们，实在少了点生气。

春色尚未至城东，一样萧瑟一样浓。我正感慨着，谁料一夜之间，整个新区竟鲜妍明媚起来，就似一个早就盛装却躲在闺房迟迟不肯上轿的新嫁娘。

春风暖，春水流。积蓄了一冬的力量，城东的春，虽然来得稍微晚了一点，但，毕竟已经来到。满眼是新绿，处处有花香。站定一处，远远望去，绿树绕庄，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大片大片的阳光，撒了欢地翻滚着，在地上铺了长长的绒毯，不用担心被谁挡着，被谁踩着。它调皮地跳到人们的发梢，再藏到耳后，直到钻进裤脚，挠得人浑身痒痒，不得不笑着甩了外套。

可是，这还不够。苏北乡下的春天，眼睛和鼻子绝对不够用，得用耳朵听。听着听着，你就会发现，原来，春天是多么的美妙。

结束了紧锣密鼓的一天，我更愿意沿着大道往回走。漫步在暮色里，我喜欢看那一排排水杉树，偶尔托举起一两个鸟窝，即可站成永恒的剪影；我还喜欢看夕阳渐渐红成大大的气球，悬挂在对面两座高楼之间，然后趁你一不留神，倏然隐没，只留下漫天霞光染红西天。这个时候，新区是安静的，极少有车辆呼啸，白日里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也都销声匿迹。

对，就是这样的静。除了路边农田里偶尔传来农人收拾工具的呼唤声，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你一人。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听一听轻音乐，或者听一段喜爱的电子书？

不用了。只需微微迷上眼，你会突然发现，原来是有着微风的。这柔和的晚风仿佛不经意间就拨动了你的心弦。不是么？你听，路边像一片粉云飘浮在半空的红叶李花是不是在簌簌地落？紧走几步，站在树下，闭上眼。哦，听到了吗？一片花瓣吃吃笑着，然后轻轻落在你的肩上。其他的花和叶笑得整棵树都晃动起来了——它们听到了什么？

嘘，别动！“咯——咯——”左侧农田里传来几声断续的鸣叫，有些沙哑，有些急切。路灯下的你也许正在纳闷，右侧更远处便传来了“咯咯——咯——咯咯——”的回应。两种声音此起彼伏，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再细细倾听，哦，是谈着恋爱的锦雉呢。

没有早自习的清晨，如果愿意，将一切烦恼暂时搁浅，跑上一段吧。那个时候，晨起的鸟儿们正在林间忙着梳妆。经过一夜的休整，它们兴奋得如久别重逢的老友，叽叽喳喳地闹着，从这根枝条蹦跳到那根枝条，或者追逐着飞到另一根高枝上。

或者，随便停在哪块麦田旁，蹲下身，侧目凝神。晨光中的麦浪在微风中正俯仰着做着晨操。那一弯腰一挺身，你听到了它们拔节的声音了吗？还有，田头零星的婆婆纳，正睁着蓝色的小眼睛盯着你呢。请忽略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你有没有到它眨眼的声音？我可是听到了一只小青虫偷吃青菜叶的咀嚼声了——我仿佛看到了躲在叶片的背面小家伙，正伸长脑袋弓着细细的绿身子。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一走，听一听吧。走着走着，天地间便静得只剩下这浩荡的春风和无边的春色了。这时，你的耳边会不会突然传来孩子们放飞纸鸢的笑声，还有遥远的歌声：“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沉醉在这清清爽爽的乡野春色中，身心俱净，天籁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