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刚才你说你愿意照顾我一辈子,我非常感动,说实话你这么漂亮性感的女人,若说我完全不动心,那是假话。但是我必须拒绝你。
因为我了解我自己,而你还不了解我。
我叫王军,四十年前出生在北方一座县城的乡下,对于童年我基本都不记得了。后来我看心理学的书,说那可能是因为经历过某些痛苦,大脑启动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
但我扔记得我10岁那一年,我妈死在我怀里的场景。
别人的三口之家,都是充满温馨幸福,而我从来没体会过。简单说,我的父亲在酒精与赌博的刺激下,经常半夜打我妈,但幸运的是从来不打我。
有一次,我在睡梦中被吵醒,我父亲红着眼睛命令我母亲立刻起来,滚出去,不许今晚住家里。原因是他此刻回来,发现家里没为他准备热乎饭菜。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午夜12点。
从此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前,我都会先问我母亲:妈,炉子里,给我爸热饭了吗?
那一天我们娘俩在路边的土坑里住了一晚。我冻得直哆嗦,依偎在母亲怀里暗暗发誓:我要为我妈报仇。
无数个夜晚,我父亲在酒精的作用下,在赌博输钱的心情下,黑暗的深夜里,轻则摔坏家里的物件,重则拽着母亲的头发用脚踹她的胸口,只要母亲反口顶一句,会用铁钳子塞到母亲嘴里,要把舌头拔出来。我站在旁边只有哭泣,因为我不够力气去阻挡。
但有一次,我力大无穷,把我父亲从厨房拿出的菜刀夺过来,扔得很远很远。连父亲都惊呆了,小小瘦弱的我怎么有这么大力气。
别看我现在这么健壮,我小时候瘦的皮包骨,可能是因为我吃饭太少。主要是没心情吃,因为我担心父亲随时会发作,掀了桌子。
我小学快毕业那一年,10岁左右吧,有一天我放学回来,发现家里大门口怎么聚集了好多人,围成一堆。有个阿姨叫我别挤进去,我硬是钻进人群,看到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父亲不知去哪了,只有穿白大褂的两个人站在旁边,也是一动不动。
当我冲过去,把母亲的头抱在怀里,大声的喊:妈!妈!你怎么啦?
我妈眼皮睁开看了我最后一眼,那一束目光毫无生气,但却充满了怜爱与不舍,嘴角流出黑黑的一股血,流到我的胳膊上。你看就在这里,为了纪念那一股血,我自己用刀刻在胳膊皮肤上了。
我抱着死去的母亲哭泣之时,有一群警察,拨开人群,进来办案。不知道是谁把我拉开,让我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我期待着这些大人能把我妈拉到医院抢救。可是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好像不是医生现在知道他们是法医),他们拿出银色的小刀,把我母亲的上衣解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母亲的腹部进行解剖。农村人都没见过这种场面,都很好奇,竟然没有人想到把我隔离,让我全程看到了母亲被解剖的过程。我记得母亲的胃里有黑黑的血,后来知道应该是中毒而亡。
最初怀疑父亲故意杀人,因为父亲自那以后从未回家,抓捕了几年没有结果,后来改判我母亲是自杀,自杀的原因是无法忍受家庭暴力,但是我认为公安局是为了完成结案率这个KPI指标,根本没有细查。我妈再怎么厌世,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所以,阿梅,你出生在正常的家庭、有着幸福的童年,而我与你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10岁失去母亲、父亲失联,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我本来学习成绩挺好的,经过这一轮打击之后我好像思维迟钝了,对学习再无兴趣。
找到杀母仇人,痛快的为母亲报仇,是我唯一的人生目标。其实我也想忘记,但我忘记不了,因为睡梦中我会自动惊醒,脑子里反复播放母亲在我怀里口吐黑血以及被当众解剖的那一幕。
我初中辍学后就一直跟着舅舅打工,从学修车到跑运输,我走遍了全中国各个城市。除了养活自己,就是要找到杀母仇人——我的父亲。我坚信,不管是他下了毒药还是母亲自己喝了毒药,总之母亲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老天有眼,我寻觅父亲20年无果,在我30岁那一年,他却被南方某城市的救助站给我送回来了!回来时,他已经得了老年痴呆,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原来,他这20年过的是流浪的生活,白天捡废品,晚上睡马路边——因为南方冬季不是很冷。他竟然就这么自己活了20年,但是衣服里却藏着我的照片,背后有我的名字。一个公益组织通过互联网找到了我,而我那时已经远离自己家乡,在这个城市定居了。
没错,我并没有下手,我原以为我会拿着一把刀直接刺向他胸口。可是,我看他无法生活自理的可怜模样,改变了决定。
白天,我把父亲安置在家里,门锁好,把吃的、喝的都准备好。晚上,我会带着他出去散步。他与我全无交流,只会朝着空中说话,有的时候会对着空气骂。就这样,我养活了他10年。
就在昨天,我出差回来,发现父亲已经死在房间里——那是因为我出差之前故意没有放食物和水在屋里,他是被我活活饿死的。
你知道,我无法忘记母亲临终的那一幕,复仇的欲望之火无法磨灭。你要明白,我必须要为母亲报仇。之所以选择这么晚才报仇,是因为父亲养了我10年,我也要养足他10年。此刻,我终于可以跟母亲说:妈,儿子我已经为你报仇了!
但是我又增加了一项使命,必须找杀父的仇人报仇,也就是我必须杀了我自己。
所以阿梅,你知道我为啥40岁了一直不结婚吗?因为我知道我的人生是这样了,所以我不想连累任何女人,这是我自己的命。
阿梅,你别哭。
谢谢你陪我今晚这个烛光晚餐,我的秘密全世界只有你知道。我已经选定了墓地,写好了遗书,安眠药我也备好了。如果你爱我,记得帮我按照遗书的安排办理后事,下辈子咱们做一对好夫妻。
对了,如果你来我墓碑前看我的时候,记得拿手机给我播放一首歌:郑智化的,别哭我最爱的人。要不,我给你唱一遍吧:
别哭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
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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